第一部分仰慕比暗戀還苦(1)
●傾訴人:凌冰 女 28歲 職員
●采訪人:申麗潔
28歲的未婚女子(恕我不用“女孩”、“女人”這兩個詞,前者幾近勉強,後者過於曖昧,也只有“女子”比較中性了)毫無疑問是尷尬的。今天一無所有,明天尚不可知,唯獨昨天脫不了干系,不但篤定有,而且應該很不一般。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我不但未婚,而且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一場戀愛,你信嗎?別說你了,我的很多朋友都表示莫大的驚奇:這家伙整天價操著冰冷的手術刀為我們肢解愛情,莫非真的是百“毒”不侵?
學法律的人可能都比較理性,由於我比較擅長運用“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哲學原理,因此,上大學的時候就被奉為朋友圈裡的“愛情顧問”。誰有情感困惑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其實我知道,朋友在經我點撥大徹大悟的同時,心裡也暗自納悶:她又沒談過戀愛,為什麼比我還清楚呢?哈哈,其實無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已。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是,水至清則無魚。何況28歲本來就是一個曖昧的年齡。於是,在渾濁的背景和渾濁的燈光下,我也濁了。我的上上個相親對象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身材高大但心胸狹小,外表粗獷卻心細如發,談吐瀟灑而內心脆弱。據說他“曾經受過傷害”,於是他現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費盡心思地輾轉打聽我的過去。對他來說,一塊五顏六色的調色板反倒比一張白紙更能讓他釋懷。結果他當然失望至極。
為什麼你沒有過去?你怎麼可能沒有過去?他眉頭緊鎖,在思考中上下求索。
是啊,我為什麼沒有過去?那麼,請問,“過去”的確切含意究竟是什麼呢?是指和一個具體的男人擁有一段實實在在的愛恨情仇?還是指情感的一種抽象發生狀態?如果是後者,那我倒真有一段。只不過它藏在我心裡,就是聯邦調查局的Sir們來了也是白搭,因為它只屬於我自己。
凌冰淡淡一笑,無意識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指,陷入到一種冥想的狀態中去。我知道,以下不用我多說了。
小tine,我的名字總是和榮譽、嘉獎聯系在一起,那時候“成功人士”這個詞還沒有廣泛應用,現在想來,這個詞好像就是我當時的理想。可是事實上我很失敗。我的失敗從高考開始,從此一蹶不振。先是考場失利,接著便是由此而來的連鎖反應:三流大學—冷僻專業—打回老家—待業……我好像穿著平底鞋走路被狠狠地摔了個跟頭,爬起來一看,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撇著一口蹩腳的方言批講《國際私法》的教授、熱衷於割雙眼皮跳交誼舞夾帶小抄的室友、昔日手下的敗將搖身變成北大清華的才子……我在壯志未酬的心灰意冷中漸漸變得麻木和清高,身邊所有的人和物都讓我厭惡至極,卻又無法改變。
幸好在苦熬兩個月之後,我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說實話,我對這個行業一竅不通,可在家裝模作樣地翻了幾天考研書之後,我再也待不住了。正好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招聘廣告,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報了名。買了幾本書惡補一通之後,沒想到筆試竟然考了第一。不過,面試的時候我就露怯了,畢竟只有理論沒有實踐。正吞吞吐吐不知所雲的時候,一位考官清清嗓子,問了我一個和法律有關的問題。哈,這可難不倒我。我條分縷析、引經據典,把這個問題剖析得很透徹。
“明天你有時間嗎?到辦公室報個到。”主考官簡短地說。
耶!我心中狂喜。走出考場前,我向剛才向我發問的那位考官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那是一個有點禿頂的中年男人,手裡正拿著我的求職資料在仔細翻看。他那一問可幫了我的大忙了,否則我很可能會被pass掉。
第二天去報到的時候,在辦公室門口迎面撞上一個人,定睛一看,正是那個有點禿頂的考官。我手足無措一時語塞的時候,他沖我點點頭,微笑著問:“來了?”
原來他就是我的頭兒,辦公室主任。
第一部分仰慕比暗戀還苦(2)
不可否認,我對他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好感。但更多在和他接觸過程中滋生出來的感覺,卻令一貫頭腦清醒的我方寸大亂。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反正那種感覺既簡單又復雜,既微妙又粗糙。感激?尊重?敬佩?欣賞?喜歡?暗戀……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很多人提到自己的初戀對象時都喜歡用“帥”、“有魅力”、“白馬王子”等詞語來形容,可是我不能這麼說,因為那不符合實際。藏在我心裡的這個男人毛發稀疏,長相平庸,身材中等,還有啤酒肚,連“黑馬”都算不上。可他身上卻有一種吸引我的東西:沉穩而不呆板,成熟但不世故,聰明而且勤奮……總之,他是當時我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亮點。
他似乎具有一種天生的領導才能,可以把很復雜的一件事在幾分鍾之內處理得四平八穩,又可以把看上去很簡單的事情分析出很多層意思。當他的下屬,你會覺得自己不只是個“來料加工”的工作機器,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包括業務方面的、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方面的、為人處世方面的,甚至生活習慣方面的等等。我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常常,在他有條不紊地安排工作的時候,我的思維會跳出工作的范疇,飄得很遠很遠。
一直以來,我都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可以俯視的人,當然,不是姿態高低的問題,而是那種外表平和淡泊,但骨子裡卻洞察一切,看事情、做事情可以舉重若輕、游刃有余的那種。我自忖離這種狀態還差得很遠,但從他身上,我看到了這種東西。
像諸多被我語中心事的朋友一樣,我也開始有了許多曾經為我所不齒的“vrst??#8221;的舉動。在他從我辦公桌邊經過時,偷偷地觀察他的腳步;在他打電話時,專心致志地傾聽他的聲音;在走廊的窗戶前觀察他下車、上車、倒車、出門的諸多細節;趁著去他房間裡簽字的時候,用眼睛捕捉有關他的所有信息:電腦桌面、屏保、辦公桌的整潔度,甚至桌下的拖鞋和垃圾簍……接著便是幾天的咀嚼和回味,我試圖從這些無意中洩露出來的私人信息來證實或者判斷心中的某些猜想和琢磨。
每周開例會的那一天,便是我一個星期裡最快樂的一天,因為我終於可以有理由大膽地正視他的眼睛和每一根頭發,看清楚他從口袋裡掏出的香煙和打火機的牌子,或者從側面偷窺到他襪子的顏色……而當他偶爾在會上提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就低著頭屏住呼吸,默不作聲地享受那一瞬間心跳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在課堂上自己的作文被老師當范文朗讀的感覺一樣,一種明明快要爆炸、卻不得不有所節制的甜蜜和快樂。
當然,他並不是完美得無可挑剔。事實上,他身上也有許多我不喜歡的東西。比如酒桌上也少不了“浮誇風”;和老婆分居多年,似乎“家外有家”;吃飯少不了的作料竟是大蔥……這些一般男人身上才會有的“不良習氣”他也沒能幸免,實在是令人遺憾。
有幾次下班的路上,正好碰到他開車路過,他就按按車笛讓我上車,送我回家。單獨和他相處的時候,我總是很緊張,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會隨意問我最近工作怎麼樣、有什麼困難之類的問題。平時還算伶牙俐齒的我這時候卻笨得要命,為了掩飾這種笨拙,我只有沉默。於是,在一起回去的路上,車廂裡就往往會像冰庫一樣,僵硬、沉悶。
“小凌好像話不多啊?怎麼,是不是有點怕我啊?”他有一次就笑著問。
“啊?沒有啊。就是,有點緊張……”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糟糕!這不是不打自招嗎?萬一被他看出來豈不羞煞人也?這麼一想,我的臉就真的熱起來,我只好佯裝看窗外,不敢再扭頭。
“是嗎?緊張什麼?”他又笑笑,卻不再說話。
車廂裡只有沉默在蔓延。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隨手打開了音樂。蔡琴渾厚舒緩的聲音立刻像月光一樣緩緩流淌出來:“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那感覺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頭看著你/而你並不露痕跡/雖然不言不語/叫人難忘記/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麗/啊……有情天地/我滿心歡喜……”
第一部分仰慕比暗戀還苦(3)
一路上,我們再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聆聽著悠揚的旋律。
事隔多年回想,那個傍晚依然美麗。那是一個初夏的傍晚,有風,遠處是晚霞燃燒的天邊,車窗外是蒙太奇一般迅速掠過的樹木和行人……蔡琴的聲音真美,寬廣、舒緩、自然,像一把熨斗,一點一點把我躁動的心熨得服服帖帖。
我一直以為我把這份情感隱藏得足夠深,沒有誰可以看透。沒想到終究還是在他面前露出了馬腳。他什麼都沒有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過了。
我這個人很怪,一旦感覺到某種未雨綢繆的氣息,就會用冷漠來偽裝。於是,我開始繞路回家,上班也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樣,以他的城府和閱歷,我沒有能力把握,所以也不奢望擁有。能有一個這樣的男人供我欣賞,我已經很滿足了。不錯,這聽起來多少有點卑微,但我挺知足的,這種悄悄綻放的快樂,一旦拉開窗簾曝光天下,反倒會失去那種朦朧的美。
我可以感覺得到他微妙的變化。他看我的眼神變了,原來只是單純的上司看下屬或者長輩看晚輩的那種,但現在,在我偶爾轉身的一瞬間,我會捕捉到他另外一種目光,閃閃爍爍的,是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那種目光。
有一天晚上,我自己在單位值班,正看書呢,突然電話響了,拿起來“喂”了幾聲,卻沒有聲音。心想,誰呀這麼討厭。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拿起來還是沒有聲音。要掛掉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心裡一跳,感覺會是他。因為剛下班的時候,他曾經打電話過來,問值班情況怎麼樣,有什麼事情沒有。他知道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值班,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家裡有點事先回去了。
心裡正在揣摩和猜測的時候,電話又響了。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我有一種預感,某種期望已久希望發生又害怕發生的事情就要來了。
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拿起話筒。
隱約聽到那邊不太清晰的聲音,是兩個人的。一個果然是他,另一個則不熟悉。
“喂?是小凌嗎?”終於說話了,卻是那個陌生的聲音,“是這樣,我是你們主任的朋友。你們主任,他有話對你說……”
這時候,突然另一部電話瘋狂地響起來。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沖著電話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就匆忙掛掉了。
我沒有再去接電話,任它鈴聲大作,整個人還陷在剛才的情景中。
他究竟想說什麼呢?我到底該不該掛掉?他會不會再打過來?我又該怎樣回答呢……
心裡正亂七八糟地琢磨的時候,和我一起值班的那個女孩回來了。我想我需要放松一下,於是我去樓下的洗浴中心洗了個澡。
洗澡回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主任的聲音,好像在問那個女孩值班的情況。如果給當時的我來個特寫,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披散著潮濕的長發,發梢上滴答著水,一只手拿著梳子邊走邊梳,另一只手掂著一個藍色小筐,正泰然自若地享受著浴後的怡然自得,突然腳步放慢,像個就要被發現的臥底一樣,趕緊閃到一邊。
我不希望自己真實的一面唐突地暴露在異性面前。很保守是吧?你是不是難以相信,在滿大街都是超短裙露背裝的今天,還有一個剛畢業的女孩子不敢披著頭發上班,不敢讓自己浴後的模樣讓異性窺到。我就是這樣一個保守得近乎迂腐的女孩。
主任問了幾句就說要走了。下樓梯的時候,我聽到他的腳步有些間斷,走走停停,好像在思考什麼。
他終於出門了。
我長舒一口氣,走到走廊的鏡子前面,甩甩頭發,開始梳頭。頭發長得很長了,很不好梳。每梳一下,梳子上都會卷下幾根被淘汰掉的頭發。我憐惜地看著它們,然後把那些頭發一根一根地纏繞在手指上,四處尋找垃圾簍。
一轉身,卻發現主任就站在我的側後方,正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曖昧。
第一部分仰慕比暗戀還苦(4)
嚇了一跳之後,我的臉“騰”地紅了,突然變得忸怩起來。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總之肯定“偷”去了我很多東西。
“還沒走啊?小凌。”他問。
“嗯。”
“走吧?坐我的車。”
“哦,不用不用……我還有點事……”我搪塞。
“那我先走了。”他說。
走到門口,他又回了一下頭,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最終又沒有說。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就像一部電影被安上了一個突兀的結尾,所有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令人一時頭腦短路——兩天之後,凌冰的主任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同去的四人,三人只是輕傷,只有他,當場死亡。
你問我聽到消息時什麼感覺?沒什麼感覺。真的,就是覺得不相信。“死亡”這個詞,一直覺得很遙遠,沒想到它就這樣發生在自己身邊了。那幾天就覺得悶,心裡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開追悼會的那天,我才有了淚。
一個月後我離開了那家單位。我不願意讓一個已經離去的人打擾我的靈魂。我和他之間,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什麼。但我願意承認,這輩子,我已經愛過了。
第一部分結婚不是請客吃飯(1)
●傾訴人:小艾 女 30歲 職員
●采訪人:申麗潔
“哥,我的春天也來了!”三民站在大雨裡自豪地向大民喊。
電影頻道重播《沒事兒偷著樂》中的這一幕時,老宋披著
浴袍走進來了,懷裡照舊抱著兩只大蘋果,照舊把最大最紅的那只遞給我,然後“卡嚓”一口色香味俱全地咬下去。他斜睨著電視裡屁股上墜著大花褲衩正忙著用洗臉盆在雨地裡舀水的張大民,嘴裡囔囔地嚼著,扭臉嘻嘻哈哈地問我:“老婆,咱也該春暖花開了吧?”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您是在向我求婚嗎?”我一本正經地向他質疑。
“你以為呢?”他大笑,然後伸出胳膊,摟我入懷,“說真的,咱啥時候結婚?”
這是一張滿含期待的臉。這是一個第N次被提到的問題。可是……
“……”我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來。
“算了!我就知道,問也白問!”就在我張口無言的那兩秒空當,他已經扭頭去看電視了。
看著他有點氣哼哼的樣子,不免有點心虛。是啊,其實何止是“春天”來了,就是“秋天”也快要錯過了。和老宋從認識到現在已經8年了。8年啊!就是抗戰也該勝利了,可是我們至今還沒有步入“正軌”。急了,他就甩給我一句:“你看你,其實就是請個客吃頓飯的事,叫你一忽悠忽悠了8年!”
是嗎?果真如此嗎?不!結婚絕對不是請客吃飯這般簡單。
如果哪一天我做了母親,那一定是我准備十二分充足的時候。我指的不是經濟方面,而是指我已經擁有一份無懈可擊、滴水不漏的愛情,而且雙方的人格已經被歷練得近乎完美。你一定會說這不可能,但我會努力去做。因為一個人的童年太重要了,它的色彩直接決定一個人一生的基調,而父母的婚姻,則是這個人情商的第一課。我一定要給我的孩子一個好的童年,至少可以做到當他長大成人之後,自己愛情的道路會比較順暢,少繞點彎路,少鑽點牛角尖。不要像我,30歲了還沒有走出童年的陰影。
小艾搖搖頭,緩慢但堅定地說。在她嬉笑怒罵的外表背後,原來有一顆脆弱易碎的心。我默默地看著她說話時張牙舞爪的樣子,想。
可是她突然又笑起來了:“別這麼看著我好不好?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苦大仇深’。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童年也挺美好的,只怪自己太敏感了,所以一些在別人看來輕描淡寫的東西在我這裡就變成了沉甸甸的記憶。”
小時候我家是那種老式結構的房子,進門一條窄窄的走廊,兩間屋,四口人,很擠。一間屋是正兒八經的臥室,裡面有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我和姐姐睡;另一間屋則是客廳兼臥室,一張單人床,一張沙發床(白天是沙發,晚上拉開就是一張單人床),爸媽睡那屋。大概從我記事起就是這樣,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正常。
直到初一那年,幾個要好的女同學放學後到我家玩兒,其中一個在參觀完我家之後就很疑惑地問我:“你們家這麼擠,怎麼睡啊?”我就告訴她。她聽了捂著嘴直樂:“你們家真怪!你和你姐也真是的,這麼不懂事!”“怎麼了?”我一頭霧水。她又神秘又羞澀地湊到我耳朵邊小聲說:“連這都不知道?應該換過來啊!”從那時起,我才突然發覺,我家是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兒。
如果用地域來比喻家的話,我想我家不是四季如春的昆明,不是風調雨順的江南,也不是陽光明媚的三亞,而是“早穿棉襖午穿紗”的吐魯番,晝夜溫差大,風雲突變,讓你一天就能從春天走到冬天。
陽光燦爛的日子總是很短,陰霾的天氣總是很長,爸爸和媽媽總是在無休無止地爭吵、打架、冷戰。有時候,好不容易逢著一個靜謐溫馨的夜晚,我和姐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寫字台前寫作業,突然爸爸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竟會把我們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姐姐膽大一點,捂住“咚咚”亂跳的心口大聲吵爸爸說:“嚇死人了!”而我下意識的動作則是趕緊捂住耳朵。
第一部分結婚不是請客吃飯(2)
這個習慣到現在還沒有改掉,和老宋在一起也是,一旦感覺到他的聲音要變得激昂起來,我就想捂耳朵,弄得老宋莫名其妙:“又不是炸彈,你捂耳朵干嗎?”其實,對於一顆幼小的心來說,不健康的家庭環境不啻於一顆炸彈。它會“炸”走這個人所有美好的憧憬和本應健全的人格,讓他漸漸變得冷漠、自私、懦弱、封閉、敏感、多疑、缺乏信任感和安全感。而這些不健康的東西一旦在身上扎根,那就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扭轉過來。如果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身邊最親近的人恰好為他呈現了一份不和諧的情感,那我敢斷言,這個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注定是不快樂的。
從小學三年級起,我就參透了“樂極生悲”這個成語的深刻含義,心裡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太高興!太高興了,就會不高興。現在想起來,自己都忍不住憐惜自己:那麼小的一個小女孩,系著紅領巾,扎著羊角辮兒,手裡拿著三好學生獎狀,竟然就懂得這麼安慰自己。
常常,在他們爭吵的時候,鄰居的叔叔阿姨會過來勸架,他們有時候也會順帶責怪我和姐姐幾句:“你們倆該懂事了,也不知道勸勸!”
勸?我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靠著門框連眼皮都不翻一下,繼續看我的《花仙子》,冷漠得驚人。我為什麼要勸他們?他們吵架的時候又何曾想過我們?
大概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爸爸收了個徒弟,是個小巧玲瓏、臉蛋圓圓的阿姨。大年初一那天,她到我們家拜年,硬要給我壓歲錢。嶄新嶄新的5塊錢啊,可以買好多個泡泡糖、好多條紅綢子和橡皮筋。在我猶豫閃躲的時候,它就被塞進了我的口袋。可當我摁住口袋喜滋滋地跑到廚房向媽媽炫耀時,媽媽的臉卻拉長了。我有點奇怪:媽媽為什麼不高興呢?
晚上,媽媽把我和姐姐屋裡的燈拉滅、門關上之後,半夜裡,我和姐姐又被吵醒了,隱隱約約還聽到媽媽的哭聲。我們怕極了,以前從來沒有見媽媽哭過。還是姐姐膽大,她說:“走,看看去!”兩個小姑娘就抱著凍得哆哆嗦嗦的肩膀怯怯地推開了爸媽的房間。我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媽媽不管不顧地叉著腿坐在地上,頭發亂糟糟的,一邊哭一邊用手在水泥地上拍打:“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你自己說說,你惹了多少事了?!”我和姐姐並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媽媽的樣子又狼狽又可笑,可又不敢笑出來,心裡又驚又怕。
“整天沒事找事!”爸爸大吼,“算了,今天晚上看來在家是睡不成了,我回公司睡去!”說完就摔上門走了。媽媽一邊抽泣著嚷嚷:“你敢走!你走走試試?”一邊也沖了出去。我和姐姐傻乎乎地也要跟出去,媽媽卻抹一把鼻涕,一回頭把我們鎖在屋裡。那晚,爸爸和媽媽都沒有回來,我和姐姐哈欠連天地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天亮。
這之後的媽媽突然變了,變得呆了、木了。常常,我和姐姐興沖沖地放學回來,會看到媽媽黯然神傷地呆坐在窗戶邊,執著地看著樓下的某個地方。
“媽,你看啥哩?”有一次,我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搜索一番卻一無所獲之後問她。“啥也沒看。做作業去吧,趕緊。”媽媽淡淡地說。
“我知道!”做作業的時候,姐姐詭秘地對我說。“你知道什麼?”我好奇地問她。“我知道媽在看什麼。”姐姐吐吐舌頭。“你怎麼知道的?”我問。“媽那天讓我跟蹤爸爸,我看見爸爸進了她家……算了,不跟你說了,媽不讓我說。”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處在蒙昧的尋覓之中。我已經明白,媽媽看的是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一定是一個壞女人,是她讓我們家這麼暗無天日。於是,我用我的邏輯觀察並懷疑我家樓下的每一個女人,卻不能夠確定到底是哪一個。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在樓下的公共廁所裡遇見了那個給我壓歲錢的圓臉盤阿姨。她扎好褲腰帶要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笑瞇瞇地對我說:“咦,對了小艾,回去問問你爸爸,那本《青年文摘》他看完了沒有?好長時間了。”
第一部分結婚不是請客吃飯(3)
“哦。”我木木地回答,卻分明聽到心裡一片坍塌。
我從來沒有聽爸爸說過借她的書,也沒有在家裡見過這本書,爸爸也從來不看這種書。如果真的有這麼一本書,爸爸也一定會給我和姐姐看的。可是,這所有的假設都沒有發生。這就意味著,爸爸對媽媽、對我們是有隱瞞的。不管他和這個阿姨是怎樣一種關系,最重要的是,爸爸他不誠實。
一個你最親近的人都可以背叛你,世界上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也許就是從那時起,我失去了信任,對父親、對婚姻、對愛情、對男人。那一年,我剛剛16歲。
當然,回家後我並沒有質問爸爸,也沒有向媽媽告狀。我不想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尷尬或者難過。但是,從那時起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從心底藐視了父親。
這件事直到現在,一直都是屬於小艾自己的秘密。從某種程度上講,小艾為維護父母的婚姻做了一點點貢獻,盡管微不足道,但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來說,也算難得了吧。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理解了父母。他們這一輩子就在吵吵鬧鬧中走過來了。現在看著他們爭吵,有時竟會看出溫馨的味道來。盡管一家人一起上街時,爸爸依舊是大步流星地一躥躥多遠,總是在媽媽和我們四顧茫然的時候,他在前面遙遙領先地一招手就算表示回應,媽媽則一邊氣哼哼地往前趕一邊嘟囔:“這輩子我也不知道哪兒丟他的人了!”可是,在媽媽排練節目遇到難題時,爸爸仍然會認真地幫她指導;每天早上,媽媽也照舊會幾十年如一日地給爸爸熱好那一小鍋“御用”牛奶。
但我的內傷卻是致命的。我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花費了比別人多得多的時間。“我看你呀,弄不好要成大齡青年哩!”爸爸有一次就半著急半埋怨地揶揄我說。其實他哪裡會知道,他就是我之所以“落後”的根源。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耳濡目染,我早就對婚姻失去了信心和興趣:哦,婚姻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那不結也罷!雖然寂寞一點,可也樂得清靜。
所幸的是,我遇到了老宋。不可否認,他的溫和和包容沖淡了我很多關於童年的灰色記憶。8年來,我也不止一次地想過,和老宋在一起,永遠永遠。我眷戀他溫暖的懷抱和寬厚的肩膀,原來感情也可以這麼舒服和安全啊。可是潛意識裡的恐懼和不安卻還沒有徹底根除,沖動過後,腦子裡總是不斷地回想小時候爸媽吵架的情景,總是反反復復地想:如果……該怎麼辦?於是,在結與不結的邊緣,我徘徊良久,終究還是跨不過那道門檻。對我而言,結婚,真的不是請客吃飯這麼容易的事。
說著,小艾的眼睛漸漸變得灰暗下來。
看著她憂郁的樣子,我真想告訴天下所有為人父母者:不要以為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其實他們又不是傻子,什麼都感知得到。如果你愛孩子,那就善待自己的婚姻吧,因為這就等於善待孩子的成長。
第一部分請讓我來報復你(1)
●傾訴人:雪兒 女 25歲 外企文員
●采訪人:申麗潔
我從未想到自己會陷入這樣的泥沼:對一個已婚男人不能忘懷。
從酒吧裡認識的那一晚開始,從他走向我們,問我們可否和他喝一杯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他。
他年輕、帥、沉默,笑起來嘴角的線條漸深,單純的樣子尤其迷人。一切都符合我的想像。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好色之人。
最初的好印象加上固執的性格,讓我不自覺地抹殺了對他隨後多次撒謊帶來的厭惡。我甚至為此背叛了自己的“原則”:不和已婚人士糾纏。
雖然他是在交往數次後才告訴我這一真相的,我在痛苦地思考了十分鍾後,終於折回去,告訴他:我不在乎,我甘願為他放棄原則。
現在想來,真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也許我原本就沒有什麼原則可言,原則只設在那些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上,一旦發生了,無原則可言。
像所有的戀愛中人一樣,他會做許多甜蜜蜜的事情:給我發短信、在樓下等我、做飯給我吃、帶我去聽音樂……
我很快樂,覺得自己很幸運。在我孤單寂寞的時候,上天送給了我一份如此美妙的禮物。但同時我也得承受在公共場所時他有些緊張的表情,他擔心他的同事看見我們。
我覺得他不夠勇敢,又覺得他足夠可憐。
見面不過幾次,他的良心似乎也備受折磨。他說,要是他老婆知道了,會殺了他。
我偷看過他的結婚相冊,他老婆是個嫻靜甜美的女人,在千篇一律的婚紗裡千篇一律地微笑。這種曾經為我所不齒的千篇一律竟然讓我有一點嫉妒。
結婚日期是今年的春節,至今不過半年多。
而照片中那個笑靨如花的新娘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擁她入懷執子之手的男人,如今正在千裡之外和另一個女人廝混。
每每他帶著我的溫度從我身邊走開,我常常在黑夜或者黎明裡悲哀地想:人就是這樣嗎?在情欲和理智的斗爭中,情欲總是占了上風?
出來坐坐好嗎?他在電話裡說,語氣平淡,不露聲色。
這句話終於等到了,心裡卻已泛不起一點漣漪。曾經無數次希望他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可他總是像地下工作者一樣害怕見光。久了,也就不再企盼什麼。就像一件很想要的衣服,從在雜志上看到廣告的那一瞬就開始期待,可是等到它真的擺在商場裡了,卻沒有了購買的欲望。
終究還是去了。自欺欺人地給了自己一個輕松的理由:就算是普通朋友吧,見個面難道不可以嗎?
我沒准備有的放矢地說點什麼,他也依舊沉默,只是專心地聽我說,悠然地抽煙、喝茶,偶爾插上一兩句,儼然聽客一個。此時卻覺得,沉默未嘗不是一種狡猾。
最後分手時,他說,你有什麼想法,一定要跟我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說,不要破壞他的家庭,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保全他的家庭。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咫尺天涯。
這幾天抽了不少煙,仿佛也嘗出了一點滋味,不像以前,只是擺擺酷的姿態。可見有意為之的事總是流於形式,無意為之的事則更因為是來自內心的需要,自然會有真的感受。
以前不抽煙時,也曾經問過抽煙的男人一些傻問題:為什麼要抽煙?現在我知道了,其實很簡單:煙能給人帶來一種安慰,就如音樂、酒、書、海灘、擁抱、親吻等等一樣,會讓人有放松和溫暖的感覺。
精神上的需要,永遠是物質的東西所填補不了的。就像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饑渴”,到處翻冰箱找東西吃,真正開始咀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餓。
我想要些什麼?或許只是一個擁抱而已。
他老婆要來探親了。
我沒想到,甜蜜的夢這麼快就要醒來。
像所有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女人一樣,我決心要報復他,讓他付出愛的代價。
第一部分請讓我來報復你(2)
我學習娛樂新聞裡常見到的那些拙劣技法,把我們的對話偷偷錄了音,從他的衣櫃裡拿了一條短褲,保留著我們的親密短信。
我把一切都想好了——在某個清晨,敲開他家的房門,對著他不解的妻子說:這是他落在我家的衣服,現在還給他。
然後挑釁地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可要好好看著他,不要讓他再亂跑了。
如果她還不相信,我會把錄音放給她聽。我要看著她吃驚、憤怒、把我逐出門去,再關起門來質問、吵架、摔東西……再以後的,我就不去想像了,我已經達到我的目的了。
然後我將笑著離開。
哈哈,我仿佛已經看到,他模仿張學友的樣子氣急敗壞地在我面前蹦來蹦去地唱道:
你說我耍賴才讓你離不開
你說我自私只顧著自己愛
一陣陣暴雨隨狂風吹過來
我左右搖擺差點就倒頭栽
幸好我仍然有一點功力在
你觸碰不到我致命的要害
鉚上你只好自認倒霉活該
的樣子你真的心太壞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
嗚嗚嗚……
哦,當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因為我這個“善良得有點愚蠢”的女人,憂愁著他的憂愁,疲憊著他的疲憊。
他畢業7年了,住著每月500元錢的民房,拿著暫住證。
他在老家早早買了房子,說在這裡找不到家的感覺,說自己經常有一種恐懼感,不自信能在這座城市繼續生活下去。
他不過28歲,只讀了個大專,在一家工廠工作7年才坐到目前主管的位置。
他一個人很孤單,他只是想找點安慰。
他像個一時迷路的孩子,只是想有個地方放松一下。
為什麼要懲罰他?
那樣的結果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
想到這些,我對自己說:人人皆是凡人,無需強求完美。
何況,是愛情也罷,是欲望也罷,既然選擇了就要承受。就像吃飯,吃就吃了,重要的是,得為自己的胃考慮。當然,你可以吃瀉藥或者摳喉來幫助消化,可那種狼狽和依賴只會讓你更加饑不擇食。我們通常所說的要“負責任”,不過簡單如此吧。
我刪了錄音,丟了衣衫,除了他的電話號碼及親密信息。就讓一切隨風。
●記者手記
與其說是在采訪,倒不如說是在傾聽。
雪兒自說自話,仿佛是在自娛自樂。8月的天氣,我面前卻像在下一場雪,靜謐的氣勢,沉著的張揚。
那個令雪兒不能忘懷的“已婚男人”在我腦海中模糊而又清晰,類似的人物和情節屢次出現在不同女人的故事中。在這些女人臉上,喜怒哀樂,各種表情都有,唯獨沒有“仰天長笑出門去”、讓一切隨風的灑脫與干脆。也許這才是最好的報復。
我欣賞雪兒。
第一部分那個把我當寶貝的人走了(1)
●傾訴人:楊瑞玲 女 職員
●采訪人:王楓
見到楊瑞玲是在通過電話的一個星期後。在這7天裡,她前往三門峽料理前夫史勝利的後事。一個人告別這個世界後萬事皆休,活著的人除了悲傷,會不遺余力地去做和亡者有關的一切。史勝利生前是獨身,那麼辦葬禮,跑公安局、保險公司,和醫院打交道……這些事情自然就落到楊瑞玲身上。
最後一次見史勝利是在3年前,我回三門峽辦事。我和朋友坐在公交車上有說有笑,到站了,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干啥啊?”不等我回答,他已經下車了。我一看,這不是史勝利嗎?那陣子我正煩著他呢,也沒叫住他。售票員問我:“這人你認識嗎?”我說:“認識。”我當然認識,豈止是認識!
我10歲時跟著父母從東北來到三門峽,父母工作的廠子雖然不小,但是不在城市裡,而是在一個偏遠的山村。我長大後就直接接班進了廠子。雖然一直在農村生活,但是我覺得我和村裡的大妞們是不一樣的,盡管從外表上看沒多大區別,都是梳著兩條粗粗的大辮子,冬天穿著大花襖。我愛看《十月》和《收獲》,上班下班都帶著,有空就看看。如果說我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可能就是我胳膊底下總愛夾本雜志,走路愛朝天上看。就是在這時候認識了史勝利。
有一天,小賣部的走紅叫住我,問:“我媽和你說了嗎?”我問:“說什麼?你媽沒和我說啊。”走紅笑著說:“有人看上你了,托我說媒呢!”我問:“誰?”走紅說:“史勝利。”我又問:“史勝利是誰?”
“就是我們家後面住的那個,都叫他‘黑大個’。他家在陝西,也是在東北長大的,來咱這裡建房子。他問我,天天從前面過的那個夾本書的女孩叫什麼名字?牛烘烘的,給介紹介紹吧。我頭一次沒搭理他,他又說了好幾次。我問他:‘你是當真?’他說:‘真的!’我就說,那好,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跟我媽說,瑞玲就聽她的。”
過了幾天,走紅的媽媽劉大娘果然把我叫去了,真給我說媒呢。她說:“我看勝利那孩子不錯,老老實實的,去我那兒,給煙抽煙,給茶喝茶,也沒話,是個過日子的。要不先見個面吧?”
我想,見就見,反正也吃不了我。
第一次見面印象倒不壞,他個子很高,濃眉大眼的……
說著,楊瑞玲從包裡拿出一張一寸照片,好像是從哪個證件上摳下來的。“就剩下這一張了,離婚的時候都撕了。”她說。
他還是不說話,給煙抽煙,給茶喝茶,話都讓我說了。後來劉大娘問我:“你覺得他咋樣?”我沒吭。當時我的感覺,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沒有來電。劉大娘說:“我看他挺老實,人又長得好,我喜歡。你這孩子針兒拉的(厲害),再找個張牙舞爪的,日子可怎麼過?”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第一句話是:“我很懶。”他說:“哦,我勤快。”就這一句話,讓他後來把什麼活都干了。
第二句話是:“如果將來碰見更好的,我會去找別人。”他說:“我認了。”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什麼說什麼,從不知道掩飾。我想著我這個樣可能會嚇跑他,可他看起來卻很堅定。
半年後他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上門見了我爸媽。我媽喜歡他,專門給他做了一件新裡新面的緞面坎肩。然後是我們去陝西見了他的父母。再以後就開始張羅著辦喜事了。一切進行得那麼快,我還沒有做好准備,就已經是他的新娘了。
可是我不愛他。
可是所有的人都說他好,都喜歡他,所有的人都說我享福了。
結婚後我從父母家搬了出去,租了一間老鄉的房子住。史勝利跟著建築公司在全國各地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多。
有時我會猛地想起自己已經結婚了,覺得很不真實。環視那個小屋,心想:這是我的家嗎?可我並不喜歡這裡。想想史勝利,這就是我未來的生活?不,不應該是這樣的!真是沒勁透了!
第一部分那個把我當寶貝的人走了(2)
史勝利回家看我,興沖沖地推開門,詫異地問我:“咦?這麼冷,你怎麼不生火?”
我沒吭聲,我怎麼能告訴他我的心也是冷的!
他放下行李,挽起袖子就生火。不一會兒,屋裡變得暖和起來。我默默地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干活。他做這一切是充滿熱情的,因為他愛我。可是我不愛他,眼前這個男人讓我愛不起來,愛情不應該這樣淡而無味。
一年後,我父母想辦法把他調到我們廠,我們開始像一般的夫妻那樣朝夕相處。不久,兒子史松出世了。
從楊瑞玲的講述中可以看出,在婚姻生活的最初幾年中,史勝利把一個男人所能給女人的嬌寵都給了楊瑞玲。但是這對楊瑞玲反而是一個負擔。
有一次和一個朋友下班回家,老遠就看見史勝利扒著陽台往外瞅,朋友說,快看,恁老公瞅你呢!到了家,史勝利已經把飯做好了。他不吃,在一邊抽著煙笑瞇瞇看著我們吃。朋友過意不去,勸他吃。他說,我還不餓,看著你們吃也好。後來朋友對我說,楊瑞玲你怎麼這麼有福氣?每一個人都認為我掉到蜜罐裡了。
可是我就是和他合不來。他那個人很悶,廠裡家裡兩條線,一下班就憋在家裡,吃完飯就抽煙、喝茶、看電視。我是沒事就往外跑,找朋友聊天、逛街,反正閒不住。在外面把話說完了,回家他沒話,我也沒話,很少溝通。我們倆看電視也看不到一塊兒。他愛看體育節目、武打片,我愛看文藝節目。沒辦法,只好在電視上貼張紙條,上寫:楊瑞玲,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史勝利,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
我父母說我瞧不起他,因為他是工人,這我不承認。我就是覺得他沒上進心,太容易滿足。廠裡效益不好,他的好多哥們兒都出去掙錢,可他就是貓在家裡不動。我說他,他說,我情願在家裡守著老婆孩子吃鹹菜啃燒餅。可我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別人過什麼樣的日子,我也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終於有一天我想到和他離婚,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怎麼也壓不下去。好多人勸我,他們不明白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瞎折騰什麼,可是我很堅決。我搬了出去。過年的時候,勝利來找我,讓我跟他回家。我拒絕了。他沒有再說什麼,走了。那是他最後一次想挽回我們的婚姻。不久他同意離婚了。
我的父母不讓我進家門,他們喜歡勝利,對他感情很深,他們認為勝利沒有錯,是我不要他了。單位也沒有人理解我,迫於壓力我辭了職,獨自帶著兒子來到鄭州。
其間不斷有人來勸我,說你自己帶著孩子在外面闖蕩多難啊,勝利又沒什麼大錯,別折騰了,復婚吧。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起他,盡管我不愛他,他那麼悶,又摳,沒什麼吸引我的地方,可只有他把我當個寶貝看。
我帶著兒子又回到三門峽。
我們一家三口又像以前那樣在一起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那麼悶,那麼摳。過了一年多,我又搬了出來。
一年後史勝利又結婚了。
楊瑞玲說,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和他幾乎成了仇人,到了法庭相見的地步。因為史勝利不負擔每月50元的撫養費。
我們在法院見著了,他不跟我說話。我暗暗冷笑,誰讓你做得那麼絕呢?怪不得我了。
後來聽朋友說,他老婆把錢管得很緊,一到寄撫養費那幾天就把家裡搜得連個錢毛都沒有,勝利只好到處借錢付撫養費。知道這個情況後我的氣消了些,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真實情況呢?其實一個月50塊錢幫不了大忙,我只不過想爭口氣而已。
當時我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就是恨他,怨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管了。他打電話過來,問:“兒子呢?”我說:“你沒兒子了!”我在電話裡罵他。我找事讓他不安。
我給在三門峽的弟弟打電話,說兒子離家出走了,讓告訴他爸一聲。史勝利果然急了,問我:“兒子怎麼了?”我說:“跑了。”他說:“你怎麼管的兒子?”我說:“你還有資格說這個?你連撫養費都不管!”看他急,我開心。
第一部分那個把我當寶貝的人走了(3)
史勝利的日子看來過得並不滋潤,沒有多久他就離婚了。
他離婚後我們關系沒那麼緊張了。去年史松回三門峽,又有人提我們復婚的事,他說:“不可能。”史勝利問為什麼,史松說:“我媽煩死你了。”可是我卻有些松動。畢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年輕氣盛的我了,有時我想起和勝利相處的日子,竟然有些懷念。我問兒子:“你看我們復婚好,還是不復好?”兒子說:“我倒沒什麼,早就習慣了。就是好多人都說你們應該復婚。”我說:“可是我煩他。他老是婆婆媽媽,磨磨唧唧……”兒子說:“這叫性格互補啊!”
今年11月3日晚上,我的手機響了,是勝利的號碼,卻是他弟弟的聲音,他說:“三嫂,我哥快不行了,突發性腦溢血……”兒子抱著我哭了。我拽著兒子就往汽車站跑,只有一個念頭:要見到他!
汽車在黑夜裡奔馳,一切像是在做夢。曾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麼緩慢,像一條凝滯的河,可是現在,我祈禱時間先不要再往前走,給我和兒子一點時間!
晚上11點,我的手機響了,他弟弟哭著說:“我哥已經走了。”
楊瑞玲第二天早上6點去太平間看了史勝利。
我一見到他就哭了。我罵他“小氣鬼”!弟媳說:“你別這樣說他。他離婚時拿回來2萬塊錢,捨不得花,讓我幫他存著,說是給史松上大學用的。他說你花錢大手大腳,不讓我告訴你。”
我沖著憔悴的遺容說了聲“對不起”。這個能寬容我、容忍我,唯一把我當寶貝的人走了,我對他有那麼多的誤解,可是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我欠他的太多,卻永遠無法償還了。
別人問過我,既然你和他沒感情,他死了你為什麼這麼傷心?既然和他有感情,為什麼當初不復婚?是啊,有時候我也這樣問自己。
第一部分兩個人也寂寞(1)
●傾訴人:劉麗 女 26歲 職員
●采訪人:申麗潔
再過兩天,劉麗就要披上嫁衣,成為常鋼的新娘了,為這段稱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漫長愛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但是她說,突然覺得心裡有點不踏實,就拿起了電話,想和我說點什麼。
九點十八准時出發——“就要發”,知道吧?
花炮至少得准備四個吧,出發前放倆,到酒店後放倆……或者六個也行,到新娘那兒再放倆,拍出來好看……伴郎伴娘注意別擋住鏡頭啊,你們的任務就是保鏢加保姆,像掂個包接個電話什麼的。
伴娘可得把好門兒啊,到時候可就看你的了!不過也別鬧騰太長時間,控制在半個小時之內吧。像什麼唱歌了、跳舞了、念詩了……這種節目,常鋼你先回家練練……
“嗯,記上了……啊?光敲門就敲半個小時?”常鋼從奮筆疾書中抬起頭來,有點恐慌地問正在像導演說戲一樣侃侃而談的司儀。
這種無知加憨傻無疑正中准新郎官兒的角色特征,一言既出,立即引來一桌子眼神七葷八素、暗自摩拳擦掌、正欲圖謀不軌的哥們兒弟們兒的哄堂大笑。
我也嘿嘿附和著笑了兩聲,笑完更覺奇傻無比。天哪,這還是“預演”啊,到“正式演出”那天,臉還不笑僵了?
這是一個凍得讓人上躥下跳的冬夜,距離我的大喜之日還有兩天。就要和戀了5年之久的常鋼走進婚姻的殿堂了,可是我好像總也進入不了角色。
“不過回想一下,戀愛的感覺還是蠻好的。”劉麗在說到“戀愛”這個字眼兒時,眼睛裡有快樂的小火苗在跳動。
常鋼是我的小學同學,住在我家樓下。那時候他又瘦又小的,老是坐在第一排,流著黃濃鼻涕,樂此不疲地把玩著手裡那把黑不溜秋的彈弓,外號叫“鋼兒”。那時,他功課極差,屢次在偷玩彈弓時被老師提溜起來。每每這時,他就蔫頭耷腦地一副可憐相。由於他長了一張天生的“笑面虎”臉,再加上點流裡流氣的玩世不恭,那次差點把數學老師給氣瘋:“大家都看看他—回答不上來還有臉笑呢!”弄得他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更加滑稽了。
放學的時候,排隊引頸高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的當兒,常鋼就會瞅空子拉弓射擊,專揀學習成績好的女生射。一出校門,幾個女同學就追在常鋼的屁股後面喊:“長尾巴!長尾巴!”當然,這其中就有我。
中學之後的一段時間,他陡然變得高大並臃腫起來,臉上還長出了淡淡的胡須。據說是因為打了激素的緣故—他生了一場大病,他媽媽每天都帶著他去醫院打針。那時候我們已經不說話了,見了面假裝就像沒看見似的,心裡都相互鄙視。上學放學的路上,總是一前一後地旁顧左右而言他。我經常會遠遠地跟在他後面,盯著那個在他肥大的屁股上拍打的破軍用書包,想:哈哈,鋼兒變成面包了!
再後來,我們走了不同的路,他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後來復習了一年,上了當地一所中專,我則高中、大學地一路走過來。這期間,他家搬到其他地方去了。漸漸地,他在我腦海中的印象越來越淡。
上大學之後,每回家一趟,就常聽媽媽有一搭沒一搭地叨叨說:小紅結婚了,找了個當兵的;孬子他媽上個月剛死,乳腺癌,才40多歲呀,可惜了;那個黃毛你還記得嗎?就你們班那個挺厲害的黃毛丫頭,嘖嘖,名聲不好啊,和他們廠的車間主任勾搭上了,人家老婆那次把她給打了……聽完之後,我總是感慨:怎麼像演電影似的?每回來一趟就換一幕新戲。
我大三那年寒假回家,一邊擀著餃子皮一邊又和我媽嘮上了。我媽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我說:“哎,忘了跟你說了,常鋼前兩天給你打電話來著,說你們小學同學聚會什麼的……”我愣了一下,說:“哪個常鋼?”“嗨,哪個常鋼?還有幾個常鋼!你那會兒老叫人家‘長尾巴’的那個唄!”噢!原來是他呀!我啞然失笑,昔日那個髒兮兮的小男生慢慢地在我腦海裡浮現出來。
第一部分兩個人也寂寞(2)
正月初五不出門。那天,我正百無聊賴地歪在沙發上看電視,就聽門鈴響了,以為是老爸洗澡回來了,嘴裡應著“來了”,眼睛不離電視地蹭過去開了門。就聽有人叫我:“劉麗!”回頭一看,一個小伙子正沖我樂呢。
“你是……”我有點疑惑地問。
“常鋼啊!”他擠擠眼兒,做了個拉彈弓的姿勢。
啊?我一時難以把面前這個酷似古天樂的帥小伙和那個常年掛著黃濃鼻涕的“鋼兒”聯系起來。
“不記得我了?大學生!”他一臉壞笑中帶著點揶揄。
“討厭!”我笑著罵他,腦子裡閃過一句歌詞: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
那天我穿得特別狼狽—家裡暖氣熱得燒心,又沒料到初五會突然有人造訪,搭配得一塌糊塗——黃色的上衣,紅色的毛褲。要知道,我媽常說“紅配黃,嚇死狼”啊!毛褲是我媽給我織的,線不夠了,又接了點紫的。可想而知,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後來我問他當時對我是什麼感覺,他樂不可支地說—傻妞一個!
他是來給我送聚會請柬的。從那次聚會之後,我們的聯系就多起來。放假回家,他總是“順便來問候一下老同學”,後來還經常去學校找我,說是“出差路過,來感受一下大學生活”。
後來,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的“順便問候”,偶爾周末不見他來找我,竟然有點失落。那時,我總是坐在窗戶下,一邊看書一邊心不在焉地往外張望,同時豎起耳朵洞察秋毫,希望他突然出現在宿捨樓下,仰起脖子大聲喊:“208—劉麗!”我上鋪有一次就“花椒”我說:“喲呵,望穿秋水呀!怎麼,男朋友沒來找你?”我把她掀倒在床上,有點害臊地胳肢她:“胡說什麼呀?什麼男朋友!”真的,那時候我可壓根兒沒把常鋼和“男朋友”這個詞聯系起來。
再見到常鋼時,我就問他:“你說,你是我什麼人呀?”
他反問我:“你說呢?”
“同學唄!”我不假思索地說。
他笑著刮我的鼻子:“什麼同學!傻子,是——男朋友!”
跟常鋼好了之後,我最大的變化就是越來越胖了。原來我就“根底扎實”,常鋼又愛帶著我四處搜羅小吃,有了這額外的滋養,我很快就愈加“肥沃”起來了。與此同時,這份感情也青蔥一片,到了收獲的季節。
“這就是我和常鋼的戀愛史。你說,如果在婚禮上有人鬧著讓我們坦白,我是不是該這麼說呢?”劉麗嘎嘎地笑起來,有幾分青澀的羞怯,又有幾分半熟的肆無忌憚。
和我爸媽坦白的時候,我爸嘴角一牽,帶著老謀深算的淺笑說:“哼哼,我早就看出來了!”我媽則皺著眉頭說:“常鋼這孩子模樣倒是不賴,就是學歷低了點。你覺得他配得上你嗎?”“還行吧,至少知根知底的。”我說。那時候,我已經大學畢業,回到家鄉工作一年多了。
我們好了這麼多年,後來,在雙方父母默認的情況下,我經常會在常鋼家住幾天,他有時候也會到我家住幾天。可是,有時候我覺得挺不舒服的,主要是因為他媽媽。
說起來倒也沒什麼大的沖突,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就是這些瑣事,快讓我煩死了!比如說去他家掂點水果啊肉啊菜啊補品之類的,他媽總是能挑出毛病來,說話還很難聽,當著我的面就說:“咦!這蘋果咋恁小哩,是趕收攤的時候買的吧?”“看看生產日期,都快過期了!”“包裝怪花哨的,裡頭沒啥實在東西!”做家務也是,老嫌我做得不仔細、不認真,沒她干得好。我覺得挺委屈的,在家裡我是老小,從小也是嬌生慣養的,基本上沒怎麼干過家務活兒,我如此勤勞勇敢嚴肅活潑還不招人待見,有時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又背不起“惡媳婦”這個罪名。
而且,我有一種感覺就是:好像是我在和她搶兒子似的。常鋼是獨生子,從小很受父母寵愛我可以理解,他孝順我也可以理解,當初就是看上他孝順了,所以才覺得找他不會錯。我堅信一點:不懂得愛父母的人,一定是不懂得愛的人。可是,孝順也不能愚孝啊!他媽說什麼他聽什麼,和我在一塊兒,不管離家有多遠,不管已經夜裡幾點了,不管回去有沒有要緊的事,只要他媽媽一個電話,常鋼就會馬上披上衣服往外走:“我得回去!”這時候,任我怎麼留,也是留不住他的。他走了,我一個人蜷縮在被窩裡,想著想著就會心生寒意:以後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他會不會也說走就走呢?
第一部分兩個人也寂寞(3)
有時候,我就嘟著嘴問常鋼:“是你媽重要還是我重要?”我知道我問了一個天下所有女人都會問、而且永遠不會有滿意答案的蠢問題,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每到這時,常鋼就會不耐煩地捂住耳朵,扯直了嗓子喊:“假設—當老媽和老婆同時落到水裡,你先救誰?答—兩個同時救!不相信你老公的游泳水平啊?沒勁!”
聽聽他說話的口氣吧,以前他可從來不敢這樣對我說話的。那會兒雖然也沒怎麼玩過浪漫啊情調什麼的,可他至少還能回應一下,比如說在雪地裡捧個熱紅薯等我下課,在情人節那天五大三粗地扔給我一個碩大的黑塑料袋,帶著功成名就的表情說:“給!玫瑰花!”再說了,在那樣的年齡,浪漫好像是天生的,俯拾即是。
可現在呢?他變了。有一次和他從我家去他家,由於路途遙遠,他在公交車上被晃悠得打起了瞌睡。路上車停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有一根樹枝探頭進了車窗,上面有一片樹葉的形狀特別可愛,像小熊維尼,就小心翼翼地摘下來,還逗他開心地放在他額頭上。他被弄醒了,一把把那片樹葉扔到地上,惱羞成怒地吵我:“干什麼呀你?煩死了!”我趕緊低頭去找那片“妙手偶得之”的樹葉,嗔怪他說:“這可是小熊維尼呀,別給我弄壞嘍!我要回去把它夾在書裡當書簽。”他嘟囔著說:“什麼小熊呀,我看你才是熊呢!”說完就又閉上了眼睛。
有時候和常鋼交流一些對人生、事物的看法、思考什麼的,他也能聽得睡著。有時氣極了推推他,他就眼睛都不睜地哼哼:“聽著呢!怎麼?還得答應著?噢噢噢……聽見了吧?”失望至極,我也只好蒙住頭像豬一樣地睡覺。其實我想聽的,根本不是那幾聲像狗叫一樣的回應,而是發自內心的溝通、理解和感悟。
唉,是什麼把一個浪漫體貼的男孩變成了一個毫無情趣的榆木疙瘩?
是時間。對,是時間。都說“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我真的有點怕,怕會在這種缺乏氧氣的平淡中窒息。
好友曉玲是個年近而立仍躊躇滿志的大齡青年,有時候她也會“高處不勝寒”地向我賣弄自己高深的理論水平,和我探討真的感情啊婚姻質量啊什麼的。有時候她會咄咄地向我質疑:“你和常鋼的精神溝通怎麼樣?你的話、你的舉動、你的心情、你的感受……他都懂嗎?真難以置信,你會選擇一份捨棄內心感受的婚姻!”每到這時,我雖然嘴裡不服輸地回敬她:“怎麼了?就這我也有一個啊!你呢?是找人呢還是找肚子裡的蛔蟲?”實際上,心裡還是有所觸動的。我希望我的伴侶不只是符合愛我、我愛的基本標准,而且還希望他懂我。
昨天晚上10點多,看著電視就快睡著了,曉玲給我發來一個短信:“一個人真的有點太寂寞了。”
看看常鋼,他正興致勃勃地在打電話呢:“哥們兒,星期六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啥事?好事!哈哈哈,好事多磨嘛!多帶幾個紅包啊……”
唉!我在心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回復曉玲:“兩個人也同樣寂寞。”
第一部分我是不是把她寵壞了(1)
●傾訴人:李勇 男 32歲 業務主管
●采訪人:王楓
李勇夾著公文包匆匆到來。他是一個標准的白領,三十七八攝氏度的天氣,他還穿著整齊的長袖襯衫,打著領帶。他非常有禮貌,一見我就道謝,感謝我見他。後來我知道了他是做營銷工作的,很注重禮儀。“我只有今天下午有空,我女朋友生病了,否則我別想見任何人。”他無奈地搖搖頭。李勇說,他曾經想去看心理醫生,但是一直沒找到,一看到《大河報》有這樣的版面,抓起電話就打了。他來找我們也不一定要解決什麼問題,就是心裡太郁悶,要找一個能夠信任的人說說。
人這輩子,有些錯誤,是能犯的,錯了改正,你還是你;而有些錯誤,是萬萬不能犯的。我就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這個錯誤把我毀了。
不瞞你說,我曾經有過美滿的婚姻。前妻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孩,我們墜入情網、相戀。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那個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除了我們倆,別的都不存在了。我們談了6年結婚了。婚姻大事,其實就這麼自然。和她從認識到結婚,好像就應該是那樣,不可能是別的樣子。我是她的夫,她是我的妻,像真理一樣,從沒想過別的。
但是我把這一切都毀了。我有了外遇。那個女孩是我在做業務的時候認識的,和我的前妻截然不同,怎麼說呢,很外向,很奔放,我以為我又找著了愛情。
人有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走火入魔了。現在想想真蠢。細節我就不說了,一句話,我做了對前妻不忠的事,挺可恥的。
我和那個人在一起有一個月,我心存僥幸,想著前妻不會發現,但是她還是發現了。
我不會忘記那一瞬間她的樣子,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一個沉到水裡瀕臨滅頂的人,拼命掙扎想抓住什麼。她躺在床上,不吃飯,也不睡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三天以後她起來去上班,一下子瘦了一圈,搖搖晃晃的。我不敢再和她對視,我,這個她曾經最愛、最信賴的人,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
那是1999年5月,這是我一生的分水嶺。在1999年5月以前,我是一個幸福的男人,不知道什麼叫痛苦,什麼叫悔恨。在那以後,幸福就再也沒有眷顧過我。而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們冷戰了一段時間。我請求她原諒我,我們從頭開始。她說她可以原諒我。但是我知道我傷害她太深了,她不可能徹底忘掉。
有時候,我們好像又找回從前的感覺了,像沒有發生這種事情的夫妻一樣。但是那件事情總是陰魂不散,隨時隨地都會飄過來,橫在我們倆中間。這時候公司派我到上海學習,我正好也想逃避她,逃避她傷心的眼神,逃避她的追問。
這次我又做錯了,如果我不去上海,不和她分開,我們也許不會分手。但是我在她最需要呵護的時候逃開了。我落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活該。
我從上海回來後,她提出離婚,我沒有答應。我們分居了一段時間,我盡力想挽回,但是她最終也沒能原諒我,她又提了一次。這次我答應了。
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她,房子、積蓄、家具,什麼都沒要,我知道無論我給她什麼都無法彌補我欠她的。我拎了一個小包走出我們曾經的家,我已經不再有資格在那裡生活。
離開了她,我才明白自己對她有多依戀。一想到她我的心就縮緊了,幾乎無法呼吸。有時下了班我不由自主就走到了家門口,但是馬上想起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有時夜裡醒來,我會下意識用手去摸,但是旁邊是空的。我對她的想念,想和她相擁而睡那種渴望幾乎讓我瘋狂。那段時間我特別愛睡覺,因為能夢見她。現在想起來挺奇怪的,那時雖然是那樣一種狀況,痛苦極了恨不得自殺,可是我的夢幾乎都是甜美的。那是另一個世界,好像什麼都沒變,我們倆還是一對美滿的小夫妻。
那句話怎麼說的?“天上下雨地下流,小兩口打架不記仇”。那種平凡的婚姻生活現在對於我是那麼奢侈,可是曾經擁有它的時候卻覺得它是瑣碎的,缺少新鮮和刺激。生活就是愛開玩笑,當你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而當你想珍惜的時候,卻已經失去了。那時候下了班我愛沿著馬路溜達,看街兩邊樓房裡那一扇扇窗戶,有時候看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有時候看見一對小夫妻肩並著肩做飯,有時看見一對戀人正劍拔弩張准備干架,這時我真想上去勸他們,把我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對他們說,珍惜吧。
第一部分我是不是把她寵壞了(2)
我給李勇倒了杯水,可他始終沒顧得上喝,他滔滔不絕講著,不知道這些話在心中藏了多長時間。
有一次我去一家酒店拜訪客戶,迎面看見我的前妻從一輛車上下來。從離婚後我就沒見過她,我愣在那裡。那是一輛嶄新的花車,我的前妻披著婚紗,捧著一束粉紅色的玫瑰,一束陽光穿過樹葉打到她臉上,她在微笑。我趕快閃到一邊,沒讓她看見我,她看見我會不開心的。也不一定,也許她已經把我忘了。她嫁的那個男人,我只看見了一個背影,好像挺老成的,應該比我知道疼人吧。我希望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沒能給她的幸福,他能給她。
這時候李勇的手機響了。“我女朋友。”他對我說。他接聽了一會兒,說道:“我正忙著呢。現在?現在我回不去。乖,我真回不去。你別哭好不好。乖,別鬧了,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
我現在的女朋友趙萌比我小8歲。怎麼說呢?以前我是一個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人,和前妻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她讓著我。可是現在反過來了。我完全被趙萌控制住了。
和趙萌第一次見面就有好感,因為她長得像我的前妻。我們挺親近的,談得也挺投機。有了第一次失敗的婚姻,我發誓這一次一定要珍惜,所以對趙萌特別好。我們在一起有一年時間。可是,也許是我這個人注定和婚姻無緣,有一天趙萌發現了我以前寫的日記,從此一切都改變了。
我有寫日記的習慣,特別是離婚那段時間,日記成了我排遣痛苦的唯一方式。但和趙萌認識後就不記了,我把日記本用一塊布包好放了起來。趙萌那天看到後問我那是什麼,我說沒什麼,她要看,我說你別看,她說既然沒什麼為什麼不讓看,我說那是潘多拉的盒子,看了對我們都沒好處。你知道女人都是好奇的,但是好奇心有時挺壞事的。如果她當時聽我的話,也許能抓住幸福,但是她看了日記。
她就哭了。這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沒有預料到以後的事情。從那以後,她經常問我兩個問題:一個是我愛前妻還是愛她,我回答我愛她,准備和她結婚,白頭到老,對前妻我正在把她慢慢忘掉。我認為我的回答挺誠實的,對前妻和對她是兩種不同的感情,如果我簡單地回答只愛她,倒是敷衍了。但是趙萌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後來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不管我們在做什麼,她都可能忽然變得心不在焉,提問這個問題。
她問我的另一個問題是:我既然有一次紅杏出牆的歷史,還會不會有第二次?
她開始對我不信任了,而這種不信任對我們倆的關系是致命的。她開始懷疑,提防我,好像從此變了一個人。我們經常莫名其妙就陷入一場爭吵中。
我是做營銷工作的,經常在外面跑。她就頻繁地給我打手機,問我在哪兒,在干什麼,和誰在一起,如果我的回答讓她不滿意,她立馬在電話那頭就發飆,弄得我在客戶面前很沒面子,有時好好的生意就給攪黃了。
為了讓她徹底放心,我讓她到我們公司上班,讓她看著我一天到晚都在忙什麼。但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原先我在公司人緣挺好的,現在她老是沉著臉在我旁邊監視著,弄得公司裡不管男女都不敢跟我說話了。有一次我們一塊兒聽專家講課,中間一個客戶找我,我出去接了一個手機,回來後她的臉鐵青,把手裡的筆都掰斷了。
你知道嗎?我做到業務主管這個位置,挺不容易的。我熱愛這個職業,想干出一番事業來。但是她正在毀掉這一切,不僅我們的感情,還有我的事業。現在我去見哪個客戶不見哪個,都得向她匯報,經過她的批准;在公司裡,我和下屬的關系也沒有以前那樣融洽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建議李勇和趙萌談一次,把自己的心裡話真誠地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態度要理性,不要動氣。但是他搖搖頭說,他都試過,連咖啡館都去過了,但趙萌是很情緒化的一個人,說不了三言兩語就炸了,也不管場合,根本沒辦法溝通。說著他卷起袖子,我看到他胳膊上有一塊塊烏青的傷痕。
第一部分我是不是把她寵壞了(3)
這都是她咬的。不怕你笑話,我們家能摔的東西都被她摔遍了,除了彩電還好,其他都是千瘡百孔的。有一次她當著我同事的面把一個櫃子推倒了,這事後來傳到我母親那裡,她挺難受的,對我說,你和趙萌要是真過不到一塊兒,就別勉強了。我考慮過和她分手,她也同意了。前天晚上,我們大吵了一架,我把我的東西收拾好,准備離開她,我沒有一點猶豫,只有這樣才能結束所有。我打開門,和她說再見。她呆呆地看著我,哭了。她抱住我,說她後悔了,求我別離開她。在那一刻我的心軟了,畢竟我和她有兩年的感情。就是這樣,我總是在最後關頭妥協。你說,是不是我有什麼缺點?我想有一個溫馨的家,可總是失敗。難道我一時的錯誤要用一生來償還嗎?
我問李勇,還愛趙萌嗎?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他在撐著,在應付。臨走前,李勇苦笑著說,今天回家不知會遇到什麼樣的暴風驟雨,他不想回去。
我害怕她,最後他說。
第一部分就愛陌生人(1)
●傾訴人:飄搖 女 35歲 干部
●采訪人:康麗
飄搖在電話裡簡單敘述她的經歷,她說她是個離異的女人,丈夫變了心,自己心情很糟,想找我們談談。這樣的電話我們接到不少,不是一肚子的怨氣,就是滿腹牢騷、詛咒、哽噎。飄搖在電話裡卻說,她離異後發生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她特別想傾訴。
飄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外套,沒系扣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貼身穿的緊身條紋線衣,不是市面上幾十塊錢就隨便買到的,很別致,領口高到剛剛觸及下頜就打住了,看上去很舒服。她長得很美,我暗想,這麼漂亮的女人,傻瓜才不要呢。
兩年前我丈夫有了外遇,那女人一點也不漂亮,年齡比我大,工作單位也沒我好,天知道我丈夫看上了她什麼。從結婚到離婚,我們共同生活了12年,有10年時間我們生活在蜜罐裡。現在離了,他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我為此罵過他,罵得他體無完膚,也想了很多辦法挽救,可是最終還是離了。
結婚這麼多年,我在精神上特別依賴他,他干什麼也都依著我,我們常常在一起交流單位裡、社會上發生的種種事情。他遇到困難總是告訴我,我們商量著解決。有變故的那一段時間,我發現他回家總是心事重重,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我擔心他身體不舒服,問他,他搖搖頭。我問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順心的事,他還是搖搖頭。他不和我交流了。
我猜想了很多,和朋友鬧別扭了?因為升遷出了問題?工作有壓力?就是沒想到他背後還有個女人,就是在我沒想到、也不願想的問題上出了問題。女人的直覺總是很准確的。後來我覺得一定是這方面出了問題。那一天是新年的第二天,我追問了一天,他終於招架不住,全部說了。
我像瘋了一樣,精神崩潰了,無論他怎樣勸我都無濟於事,都擋不住我的悲傷絕望。我多麼希望他騙我,不承認。但他說這一切都發生了。我到酒吧去,他就跟著我,天天看著我喝得酩酊大醉,他毫無辦法。3個月後,他搬了出去。他離開了我,我徹底絕望了,就吃了安眠藥自殺。後來被發現送到醫院搶救了過來。他看我很痛苦的樣子,卻不說一句道歉和回心轉意的話。我知道他這是在拖我。
有一天晚上9點多了,我在家心裡又是一陣一陣的難受,就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坐上車,師傅問我到哪兒,我說隨便,哪兒熱鬧去哪兒。開車的是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男人,他沒有再說什麼,開著車就走。後來這個師傅告訴我,他把我當成了那種不正經的女人,開著車不願搭理我。
車飛快地向前開著,我坐在車裡,看到大街上燈火輝煌,行人匆匆,我說:“師傅,我給你唱個歌吧,這首歌是我在離婚時唱的。”他說,好吧,你唱吧。我唱起了《飄搖》那首歌:“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心自然明了。我不停地飄啊飄搖啊搖……”
我唱完了,師傅說話了。他說你不是我想像的那種人,聽你唱歌,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學問的人。我是個開車的,講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不管你遇到了什麼樣的事,要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牽掛你的人。你的家人、朋友……總會有人牽掛著你。我不聽他說完,要他找一個酒吧停下來。他問你干什麼?我說去喝酒啊!他說你不能去,你這麼一個女人家怎麼能一個人喝酒。離婚算什麼,你要是碰上壞人這輩子就完了,我不拉你到那地方去。他說,你隨便到哪地方都行,今天就是不能上酒吧。他還說,我今天不拉活了,我也不要你的錢,你想到哪個地方去,我就拉你到哪裡,只要你心裡不再難受就行。我說,我喜歡金水大道,那裡燦爛的燈光或許會照亮我的心情。
他就拉著我到了金水大道,從這頭開到那頭,一趟趟地跑啊。他看著前方很少說話。夜深了,大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了,寬闊的馬路迎面而來,我心頭那些陰雲莫名其妙地散開,我聽到了汽車馬達的轟鳴,我抓住自己的手時感到溫熱的氣息,我的知覺又恢復了,我在汽車的鏡子裡看到一張蒼白又憔悴的臉,那就是我,我又看到了我自己。深夜12點了,我說你送我回家吧。下車前,他給我留下了手機號以及車牌號。他說:“你什麼時候心裡難受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就不拉活了,你想上哪兒,我就拉你到哪兒。”
第一部分就愛陌生人(2)
從那以後,每當我心裡難受、煩躁難忍的時候,我就給他打電話,他就拉著我跑。他說的話很樸實,他說:“你總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了,你想過沒有,還有一個陌生的出租車司機惦著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好一點了?天冷了,該多穿點衣服啊。是在單位還是在家?要不要順路捎你一程啊?”
我從家裡拿了周迅的磁帶《飄搖》放在他的車上,每次都放這首歌。他告訴我,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妻子每天都等他收工回來。他說他的妻子是個非常普通的女人,和我這有文化的人沒法比。可是妻子非常賢惠,不管收工多晚,妻子都等他。每天妻子總是起得很早,把車擦得干干淨淨。妻子好,孩子也很聽話。說著,他還拿出全家福讓我看。他還告訴我,這個車是借錢買的,為了還錢,也為了讓妻子和孩子過上好日子,他雖然每天都很辛苦,可一想到有人盼著自己回家,想到還完了錢,這車就是自己的了。這一切,在別人看來都不算什麼,可在他就是最大的滿足和幸福。
他也知道了我的事情,就用他自己的見識和語言勸我。他說現在條件好了,能掙錢的機會多了,有些人有錢就有想法了,不定干出點什麼事來,這都很正常。像我們這些開車的,錢也掙得不多,養家糊口很不容易,也就沒條件想了。他還要我保證不能再干傻事。他的話不多,可都是實實在在的,我也覺得有道理。大部分時間,他拉著我跑。在寬闊的大路上,我的心情好多了。
現在我們已經不聯系了,我打心底感激這個司機。在茫茫人海裡,一個素不相識的出租車司機,犧牲了很多時間和掙錢的機會,拉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到處跑,到現在他連我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為了轉移這種痛苦的心情,有時我也上網聊天。在網上我認識了一位出國留學生,我們也見過面,他有女朋友,我見過他女朋友的照片,像個大明星一樣漂亮。這個網友知道我的事情,他見識廣、有理論,幫我分析離異的原因,勸我再選擇一次。
和他聊天我找到了婚姻失敗的原因:結婚後我把所有的愛和希望都寄托在愛人身上,和所有的同學都不聯系了。同學也開玩笑說我從地球上消失了。他們想找我玩兒都找不到,我躲在小家庭裡,一心一意愛丈夫愛孩子,我的心太滿了,只有丈夫和孩子,那些日子無論工作還是回到家裡,我都像個幸福的天使。星期天我說去哪兒,丈夫就跟到哪兒,我說干什麼就干什麼,從來沒有征求過他的意見。這一切我當時都沒意識到,我覺得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可是離婚時他給我提了出來,他說你整天只想到你愉快,你愛好這,我就跟著你愛好這,你愛好那,我就跟著你愛好那,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關心過別人嗎?我說你怎麼不早說,我們是一家人啊,我以後改還不行嗎?他說,來不及了。也許是旁觀者清吧,這個留學生幫我分析的原因,讓我茅塞頓開。他還勸我說,選擇一個人和離開一個人是每個人的自由,你不能拿自己的愛強加於別人,這也是不道德的。他列舉了許多西方國家的例子,開闊了我的眼界,我不再那樣悲傷。他還勸我思想要放寬容些,不要拘泥於一件事,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還參加了旅行團,徒步遠行。我拿出家中所有的積蓄,背著大包到處走,我把自己置身於喧鬧之中,讓萬物的澄明之景走進我的內心。我和陌生人交朋友,和他們敞開心扉交談。我還認識了一個旅行者,是鄭州人,他同情我的遭遇,常常開著車拉著我在高速公路上跑。我讓他開快些、再快些。他說只要你不再憂傷,開多快都可以。車子像飛起來一樣,搖搖晃晃的,我感到我的心也離開了地面,箭一樣向前飛去。這個朋友說:“你想到沒有,車速這樣快,方向盤稍微偏一點,就會車毀人亡,我們兩個人都沒命了。”他還說:“你的愛不能給別人壓力,也要留一塊給自己。”這話說得多好啊,我讓他減速,為了他的安全和我寶貴的生命,我決定不再坐車到處跑了。
第一部分就愛陌生人(3)
跑了那麼多的路,見了那麼多的人,聽了那麼多的良言,我心頭的陰雲已經消散,塊壘已經坍塌,我不再心虛浮躁,我可以安全著陸,好好上路了。
如果說初次遇到的出租車司機安慰了我,穩定了我的情緒,第二個網友則是給了我思辨的力量,他讓我眼前豁然開朗,明白了病的症結所在。第三個旅行者卻是給了我生活的勇氣。我能感覺出來,他們雖然面對我這樣一個還算漂亮且離異的女人,卻都沒有非分之想,他們真誠地幫助我,挽救我,讓我從悲痛中醒來。我感到我像一個迷途的人,被人一步步地牽著手,走出了泥淖。
在我最無奈無助的時候,我像個落水的人,情急之下順手就抓,抓到什麼是什麼,偏偏我抓到的正是那彼岸的巖石。很慶幸,我恰恰碰到的都是好人。不知道是我的坦誠還是我的運氣好,他們對我的關懷、愛護都是那樣的無私,好像他們碰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我的痛苦好像也是他們的痛苦,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來保護我。那一次鄭州下冰雹,我的手機不停地響著,都是關切的問候,電話裡一再追問:你真的在家裡嗎?真的沒有危險嗎?每當天氣有變化,刮風或是下雨,我的手機就會收到這樣的短信息:天涼了,別忘了添衣服!每當看到這些文字,我的眼睛總會潮濕,心頭湧起陣陣暖意。他們不是我的親人,也不是我的情人,他們是一些陌生的人,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卻把我的冷暖掛在心上。
離婚的時候,我覺得離開了他就活不下去,再也沒有人愛我了,再也沒有人關心我了。可事實上不是這樣,我失去了我的至愛,但又得到了許多好朋友,他們所給予我的人間真情,不亞於愛情。有時候我覺得這種人間真情比愛情更珍貴更高尚更純潔。
第一部分把愛情帶到天堂(1)
●傾訴人:肖瀾 男 23歲 職員
●采訪人:王楓
我曾經安慰那些被愛人拋棄的采訪對象:一個不再愛你的人離開你,其實你並沒有失去太多,假如離開你的人還在愛你,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呢。針對這個話題網上也流行著一個選擇題:愛你的人離開你和不愛你的人離開你,必須選擇其一的話,你選擇哪一個?真實的情況是,現實很少給我們選擇的機會,要不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了。
肖瀾在我對面坐下來,他的臉色很蒼白,眼神呆滯。他的模樣很像張信哲,相信以前也是一樣陽光的,但是現在卻被突如其來的不幸徹底摧毀了。
在肖瀾向我講述的故事裡有兩個主角,肖瀾,還有他的女朋友鄧巖。鄧巖已於6月的第二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生前相信宿命輪回,肖瀾不信,為這個他們還爭論過。而現在他寧願相信她在天堂待著,梳著高高的馬尾辮兒。在那裡也會有電視看,有音樂聽,可是不要太孤單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夏天,我剛剛考上中專,十六七歲對一切都迷糊著,包括愛情。到現在我還記得,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辮兒,手裡拿著隨身聽,旁若無人地聽音樂。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她是隔壁三班的,以前見過。但是那天她第一次在我的心裡留下了痕跡。那天輪到我們這一組在學校裡“值周”,他們班是他們那一組,我們在學校的涼亭裡碰頭,商量一起“值周”的事情。
她的眉毛很黑,眼睛清澈,皮膚不是很白,但看起來很舒服。
我們討論著如何讓“值周”的這一個星期更有效率,以便騰出更多的時間玩耍。她並不參與我們的討論,後來她摘下耳機問我們:“我呢?”我們讓她去校醫務室幫忙。天很熱,一只知了在身邊的一棵樹上鳴叫,尖厲的叫聲在校園回響。她站得離我很近,我注意到她的鼻尖上有幾滴汗珠。我問道:“誰吃冰激凌?我請客。”鄧巖馬上舉手,我看了看其他人,一個也不落。連我在內有4個男生,他們本來不愛吃冰激凌,居然也湊熱鬧,不放過這次宰我的機會。最後我帶著3個男生、3個女生往學校的小賣部呼嘯而去。我花了近20元錢,但是盡情地欣賞了鄧巖吃冰激凌時可愛的模樣。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我和鄧巖的友誼像校園深處萌生的青草,茁壯成長著。我應邀去她們宿捨做了一次客,參觀了她的集郵冊,當時我也正在集郵。她很慷慨,主動送給我好多張郵票,我也不客氣,通通收下了。“值周”結束的時候,我們已經成了熟絡的朋友,在食堂或是教學樓裡碰見,她會大聲叫我的名字,跑過來聊一會兒。在中專的第一年我從未思念過她,偶爾她會在我的夢裡出現,也只是短暫的停留。
已經忘記了對她的思念究竟開始於哪個瞬間。只記得剛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逞強跳上了乒乓球案,下來的時候把腿掛破了,血流如注,同學背起我就往醫務室跑。路上碰見鄧巖,她正要去上體育課。她仔細查看了我的腿,眉頭皺起來,“下了課我去看你。”她說。
我又被人從醫務室背到宿捨,只能在床上半坐半躺,這對好動的我來說簡直是活受罪。同伴提醒我:“一會兒有人要來看你!”我知道他們指的是鄧巖,我不屑地說:“她們女生的話有准嗎?”其實我在心裡盼著她來,在光榮負傷的時候,能有一個紅顏知己來探望,那的確是很光榮的。
我偷偷地等鄧巖,琢磨著她出現的那一剎那我應該是什麼表情。但是我等了一個中午,她始終沒有出現。他們說我被小丫頭涮了,我故作輕松地說:“我說過,她們女生的話有准嗎?”
我不能不想這件事,為什麼當眾許諾來看我又不來?這不是成心讓我難堪嗎?鄧巖的所作所為讓我迷惑不解,一天我想她的時間比過去一年的時間都長。
第二天我已經健步如飛了。一下課我就溜達到三班,我看見鄧巖的同時她也發現了我,她問我:“腿怎麼樣了?”我本來想問她昨天為什麼沒有去看我,可是嘴張了張沒有說出來。我若無其事地說:“沒事了。好了。”這時候有一個女孩叫她,她沖我笑了一下,走開了。我只好悻悻地回來。以前我經常去三班,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直奔鄧巖而去,目標很明確。從那天起如果有人稍微細心點就會發現我去三班的次數明顯頻繁,不光課間去,晚自習也去,有時專門去三班聽課就是為了看到她。鄧巖見了我總是大大方方的,她哪裡知道我的內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發生了化學反應,純真的友誼已經變味,深沉的思念代替了嘻嘻哈哈,集體活動的時候,我的目光像飛毛腿導彈癡癡地追隨著她。
第一部分把愛情帶到天堂(2)
晚自習的時間我總是坐在她後面的一個座位上,之所以在她後面坐是能夠任意地看她而不被她發現。那一陣電視台正演著《春光燦爛豬八戒》,我們都看迷了,一到開演的時間就有人把電視打開,全教室的人都湊過去看。鄧巖也愛看,常常毫無遮攔地大笑,右邊的嘴角愛往一邊撇。我愛看她笑的時候撇嘴的樣子,只有她才有。
這種暗戀的滋味很美。不過我自我陶醉的時間並不長。本來只有我們寢室的人知道我的心思,沒想到其中一個人告訴了他的女朋友,而他的女朋友恰恰和鄧巖一個寢室。結果可想而知。有一天她終於知道了,從此她開始回避我,見了我不再打招呼,顧左右而言他,不再沖我開玩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很想知道,我甚至有好幾次鼓起勇氣想對她表白,可是每次又放棄了,我怕她拒絕。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畢業前夕。
有一天她突然叫住我,神情嚴肅。她說:“下了晚自習來找我,我在教室等著你!”我一陣狂喜,她主動找我,一定是有戲!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我三步並作兩步躥到三班,在她後面坐下來。我用筆輕輕敲了敲桌子,她好像沒有聽見,又過了會兒,班裡就剩下我們倆了,她轉過身,說道:“我只能把你當弟弟看,我們之間不可能。”接下來的話我聽不見了,我盯著她的眼睛,直覺告訴我她沒有說實話。我看著她的臉,看了很長時間,也許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我聽見自己說了一句:“你說的都是違心話。”然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被別人當弟弟看,我比竇娥還冤。我打聽到她不過比我大4個月,這居然也成了她拒絕我的理由?我不甘心。下個月畢業生離校,鄧巖的家不在鄭州,她回去後可能這輩子就很難見到了。我尋找著機會准備向她表白。說來奇怪,當你不准備見某個人的時候,你會在任何場合碰見他,真想見的人卻杳如黃鶴。鄧巖自從拒絕過我以後真是杳如黃鶴了,她八成是在躲我,躲到離校就萬事大吉了。我又不好意思去寢室找她,日子就這樣一天天蹉跎過去,終於要離校了。
我豁出去了,在離校的頭一天晚上,我在鄧巖的宿捨樓下面給她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她的室友,我說我是肖瀾,找鄧巖。那個女孩讓我等一下,接著從電話那頭傳來曖昧的笑聲,然後鄧巖接了電話。我說你下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她說有什麼話電話裡說吧。我說不方便,她猶豫了一下,說好吧。
夏天的夜晚彌漫著花和草的芬芳,空氣郁結成團,這樣的時刻宜於表白愛情。鄧巖在黑暗裡向我走來,她穿著一條短短的裙子,露出細長的腿,那是年輕女孩子的腿,膝蓋很平。
她走近了,帶著疑問的表情看著我,我說去操場吧。
“那裡太黑了。”
“就在這裡說吧。”她又說。
宿捨樓前人來人往,我在心裡說:鄧巖,你以為這樣將我的軍我就不敢說了嗎?我說:“明天就離校了,如果我們就此失去聯系,變成陌生人,我會後悔一輩子!”她的臉藏在陰影裡,可我感覺到她的臉紅了。接下來我說了對我一生至關重要的一句話:“鄧巖,我喜歡你!”
有一會兒她沒有說話,看著我旁邊的樹叢發呆,而我看著她。從旁邊經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看我們兩眼。她很快清醒過來,恢復了那種百毒不侵的表情:“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的態度。非常抱歉。”
當天晚上我就離開了學校,有失戀經歷的人都能理解我此時的心情,好像整個世界都跟著一塊兒失戀了,恨不得玉石俱焚!第二天我一直在家裡泡著,下午接到了一個傳呼:鄧小姐請你到學校一趟。
我的傳呼機經常接到各種莫名其妙的信息,這次一定又是哪個倒霉蛋開我的玩笑。我很快來到學校,一進校門就看見鄧巖在那兒站著,像是在等人。她一看見我就跑過來說:“沒想到這麼快,你接到我的傳呼了嗎?晚上我請你吃飯。”小妮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對我的態度和昨天晚上比判若兩人。我“嗯”了一聲,她又說:“現在還早,我們去網吧。”
第一部分把愛情帶到天堂(3)
我們在網吧裡用同一台電腦玩游戲,我玩的時候,她在一邊看著,她玩的時候,我在一邊看著,我幾乎不敢相信能和她單獨度過一個下午。
晚上我們在學校裡面的小飯店吃了飯,在座的還有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後來他們成了一對。
一晚上鄧巖對我的態度極其友好,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我的熱情死灰復燃。晚上回到宿捨,我點著蠟燭給她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在信裡我賊心不死,重申了我對她的愛。
我們在學校度過了幸福的兩天。我們轉遍了校園每一個角落,青草在雨後瘋長著,池塘深處傳來男青蛙孤獨的呼喚。
兩天後我去車站送她,我把她的行李拎上車,放好,給她買了礦泉水,順便把我寫好的情書塞到她手裡。
“車開了再看。”
她點點頭,手裡緊緊攥著我的情書。車廂裡到處都是人,但是在我眼裡只有她一個人,現在想起來是那麼清晰,就像是發生在昨天—她坐在紛擾的人群裡,很沉靜,手裡攥著我給她的情書。
幾天後我收到了她的回信。那也是一封情書,不長,但是對我有著決定性的意義。她說她不想再自欺欺人,喜歡就是喜歡,不管我們以後有沒有結果,是的,她喜歡我。
我馬上回信,說我想去看她,請她告訴我她住的地址。她很快回信了,說她在駐馬店市的一個加油站找到了工作,住的地方離上班的地方很近。隨信附有一張示意圖,詳細標明住處和工作的地點。
星期六早上,當我興沖沖找到她住的地方,敲了幾下門後,卻沒有人開門。在門上有鄧巖留的一張字條,說她陪朋友看病,在附近的醫院裡。我想都沒想就去找那家醫院,那時我只有一個念頭—見到她!不管她在哪裡。
我一進醫院就看到了她,她正在排隊取藥。她一看到我就笑了,是鄧巖獨有的笑容,右嘴角往一邊撇著。“真是不巧,我的好朋友病了,發高燒,今天我不能陪你了。”她說。我說沒關系,你該干啥干啥,我陪你。
我們去取化驗結果,從一個很長很黑的過道裡走過去,她離我很近,我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她驚訝地叫了一聲,我在她的右嘴角輕輕吻了一下,把她放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吻她。
在肖瀾和鄧巖相戀的4年裡,充滿了甜蜜的瞬間,因為分隔兩地,所以折磨人的思念更多。他們一般在周末見面,多數是肖瀾去駐馬店,有時鄧巖也來鄭州。鄧巖的住處在市中心,他們在小屋裡做飯,然後手拉著手出來逛夜市,像一對在附近生活的小夫妻。但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把這種寧靜的甜蜜打破了。
那是在去年,我去找鄧巖的時候遇見了她的姨媽,她問我是誰,鄧巖和她說了。她走後沒有多久,鄧巖的父母來了,他們神情嚴肅,要和我談談。他們開門見山,說我和他們女兒之間是絲毫沒有可能的,他們希望我現在就離開,永遠不要再來找鄧巖。
鄧巖從頭到尾聽著我們的談話,但是始終未發一言,像一只驚恐的小貓。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看她,她正在哭,沒有聲音,只有眼淚掉下來。
我終於明白當初鄧巖為什麼要拒絕我。她的父母希望她在當地找一個殷實的人家,而她卻遇見了我。而她又特別孝順,寧可自己痛苦也不願意違背父母的意志。
她給我打電話說分手的事,第二天又打來電話說不要分手,她捨不下我。從那以後我不怎麼去駐馬店了,她有時會瞞著父母來鄭州找我。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待了兩天後我去車站送她,她對我說:“只有和你在一起才快樂,真想一輩子這樣!”
她突然變了一個人,從電話裡我聽出來她很不開心,很壓抑。她開始喝酒了,然後在電話那頭哭,說想我想得厲害,想見我,與其這樣痛苦還不如徹底解脫算了。她這種狀態很讓我揪心。5月份她來鄭州時,我對她說等她大專考試結束我們就結婚。她同意了。我還不放心,讓她每天給我打一個電話,匯報情況。
第一部分把愛情帶到天堂(4)
6月3日那天她沒有給我打電話。6月4日一早我被噩夢驚醒了,有種強烈的不祥攫住我,我撥通鄧巖家的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接的,我問鄧巖在不在,那個聲音哽咽著說鄧巖已經走了。電話掛掉了,我讓母親再打過去,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候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母親掛了電話,眼圈紅了,說孩子你可不要太難過,鄧巖6月2日早上自殺的,服了很多安眠藥,他們在她租的小屋裡發現了她。
我不願相信這是真的,我對母親說我現在就要去看她,可是我的腿卻是軟綿綿的。下午我收到了一個包裹,是鄧巖的,從日期上推算是在自殺的前一天寄出的。後來鄧巖的好朋友告訴我,她和鄧巖一起去郵局,鄧巖縫包裹時手直發抖,縫了半個小時才縫好。
包裹裡有一條裙子和一封信,信上寫道:“老公,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很愛你,如果有來世的話,我們一定做夫妻。不要恨我的父母。裙子是給阿姨買的,不知道是否合適。”
我的心碎了。
第一部分我們一起私奔吧(1)
●傾訴人:卜遙 女 28歲 公務員
●采訪人:申麗潔
卜遙說最近自己突然變成了購物狂,心情一不好,就想出去逛街,一出去逛街,就會買回來一大堆可有可無的東西。在她小蜜蜂一樣的辛勤勞動下,原本空蕩蕩的新房迅速變得局促起來。就像前一段減肥時的痛苦經歷—某個深夜,在被搜腸刮肚的饑餓感折磨得輾轉難眠之後,卜遙沖到廚房,用顫抖的雙手撕開一大包奶油餅干就往嘴裡塞。什麼味道不知道,只是單純地享受咀嚼的快感。餓得奄奄一息的胃陡然變得鼓脹起來。一通瘋狂的饕餮之後,腦滿腸肥的卜遙便打著飽嗝兒,在深深的負罪感中惶恐不安。
按照心理學的觀點,瘋狂購物往往和人內心深處的壓力或者空缺有關,尤其是一個女人,如果她熱衷購物過程甚於購物結果,把在商場中快樂地游走當作最大的消遣和對情緒的補償,多半和自身的情感經歷有關。
毫無疑問,初戀是一場夢。可在我的記憶中,卻不是一場美夢,更像是一場噩夢。
我的初戀來得不早不晚,19歲,大二。不懂得拒絕的年齡,懵懂地接受了王巖的追求。那時候還不太明白“愛”的確切含義,只要兩個人整天膩在一起就好。可很快,我發現了王巖的缺點—心胸狹隘、敏感多疑、言語刻薄。他總是空穴來風地胡亂猜疑,今天說這個男生看我的眼神不對,明天說那個老師的話有弦外之音……總之,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給我扣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以此來羞辱或者敲打我:女孩子家,收斂一點,不要總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留有想頭。
剛開始我還認為是他太愛我、太在乎我了,可後來他漸漸發展到了跟蹤我的地步。課間,我和同桌嬉笑打鬧的時候,冷不丁一回頭,就會碰上階梯教室後排角落裡一束冰冷的目光。結果弄得我心裡亂極了,一堂課下來,什麼也沒記住。如果哪天因為他有重要的課沒顧上“巡視”,心裡就像扔掉幾千斤重的大石頭一樣暢快。不過別高興得太早,因為往往晚上還會接受他的突然“提審”:“今天在教室門口和你打招呼那男的是誰呀?”
於是,因為這些根本是無稽之談的東西,我們之間爭吵不斷。王巖似乎天生是個雄辯家,不管我怎麼辯解,他都能把那些“屎盆子”扣到我頭上,讓我被動或者主動地進行靈魂的拷問。當然,言語中不乏惡毒、低俗之詞。這種無端的猜疑和可笑的偏執突然讓我領悟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諸多無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盡管每次爭吵過後王巖都主動承認錯誤,加倍對卜遙好,但在這種喜怒無常、忽冷忽熱的精神折磨下,卜遙實在受不了了,就想要逃。可她沒有想到,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巖對她“分手”的聲明置若罔聞,近乎賴皮地纏著她不放。直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卜遙才算徹底擺脫王巖的糾纏。
“還好,我出來得早,否則說不定會變成第二個梅湘南!”卜遙長吐一口氣,自嘲地笑笑說。
或許是初戀給了我創傷,畢業之後的那幾年,我一度封閉了自己,與人交往從來都不曾主動出擊,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等。我想,就算是“守株待兔”,也會有不低的幾率啊。
誰知這一“待”,就“待”到了尷尬的年齡,身邊的單身女友漸漸少起來,最後剩下碩果僅存的自己。其實對一個單身的人來說,孤單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立。在天下“大一統”的形勢下,自己不知不覺就成了個異類。
在家人催促和朋友鞭策下,我開始了頻繁的相親。可試了幾次我就發現,相親根本不是什麼速配的捷徑,倒更像是一場斗智斗勇的自衛反擊戰。就像前一陣認識的那個男人,難得初次見面雙方都感覺不錯,心裡剛想說:看,終於有兔子撞上來了吧?卻不料很快就被這個男人神出鬼沒、聲東擊西的戰術給弄糊塗了。
這人今天中午一個電話,明天晚上一個短信,我走到哪裡,他的關心就跟到哪裡,像是很熱烈的樣子。可當我剛對他生出一點好感時,他又立即退了回去。我見他退了,自己也就撤。可他偏偏一見我撤退,立馬又緊緊追上來。待我又被感動,再次主動迎上前時,那老兄竟又退守回去了。如此這般“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幾個回合下來,我就不耐煩了。
第一部分我們一起私奔吧(2)
就在這時候,方華出現了。
方華是卜遙的同事加現任男友,確切地說,應該是“准老公”了。他們在很短的時間裡確定了戀愛關系,並一起買了房子。下個月就到了他們約定的領證時間。
我和方華是同一批進的這家單位。他在單位屬於那種默默無聞的人,很靦腆,也很老實。這年頭老實人已經不吃香了,到處都在叫囂“做人不要太老實”,似乎老實人就是受氣包加性無能。可我挺喜歡方華這股老實勁兒。科室人一起出去吃飯,打車時坐在前面的那一個總是方華;領導安排與薪水無關的差事時,在一幫討了便宜還賣乖的老家伙“小方去吧,你年輕,最適合做這活兒”的推諉中,方華總是樂呵呵地答:“好,好!”
方華人是平庸了點,但很細心,很會照顧人。見我每天廢寢忘食地在電腦前“加班”(其實很多時候是在排遣寂寞或者取暖、乘涼),就會遞過來一包餅干說:“又不吃飯了?減肥啊?再瘦你可要成白骨精了!”
其實我和方華本質上都是被動的人,即便心裡有什麼想法也不會主動去做。可能是別的同事看出了點意思,就有意無意地撮合我們。當時心灰意冷的我也覺得,有這麼一個踏實的人在身邊,心裡也會踏實吧。
可是我錯了。我發現自己不滿足。
兩個人的相擁是暖和了點,可心似乎還在四處漂泊。方華身上有我喜歡的善良、平和與細膩,但也有我不喜歡的平庸、懦弱、缺乏進取心,而後者在我的擇偶詞典裡是沒有的。一個男人可以沒有雄心,但一定要有一點野心,而方華卻似乎更樂得在安樂窩裡舒服地打盹兒。我曾問他:“今後你有什麼打算?”他說:“能有什麼打算?過日子唄!”我很失望,卻沒有再說什麼。我明白,他就是這種人,知足常樂。
見我依舊落寞,方華摸摸我的頭說:“我們買房子吧,有了自己的窩就穩定了。”我信,多年的租房生活令我對擁有自己的空間充滿了向往,但同時又有些懷疑:他是否就是我一生要等的人?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一向謹小慎微的我終於任性了一回,買下了房子。之後我便在裝修、買家具、選家電中奔波忙碌,不敢讓自己喘一口氣。每當我提著大包小包從商場或超市滿載而歸,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漸漸充實起來的時候,心情就會一點一點地變得好起來。這些或貴或賤或圓或方的實物給了我暫時的安全感和滿足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產生一種重量,把輕飄得像只氣球一樣的心沉甸甸地壓下來。因為每當閒下來的時候,我心裡就會湧出許多疑問和不甘。
我想起來了,從小我就是這樣的,不能夠像大多數人一樣安逸地生活。就好比是一場考試,老師發了卷子,大家都埋頭開始按照既定的規則“刷刷”地答題,只有我一個人瞪大了雙眼,愕然地仰著脖子在思考和論證:為什麼試卷是白色的呢?不想,還能苟且偷生,一想,倒更糊塗了。
在瘋狂購物與心靈虧空之間匆匆行走,我也不是沒想過退縮。可是我不忍心傷害方華,他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而且,在經濟上我們已經不分你我,而分手卻難免要面對赤裸裸的財產分割問題,那毫無疑問是一件殘酷的事。另外,兩個人在一個單位,一旦分手,後患無窮……於是,越思考就越猶豫,越猶豫就越想逃避,越想逃避就越亂買東西,越亂買東西就越沒有退路……如此惡性循環,除了心情愈加糟糕之外,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財政危機—卡上還有多少錢,我已經不敢去查了,我怕那觸目驚心的數字對自己刺激更大。
不滿是向上的車輪。卜遙說,從小爸爸就這樣教育她。她不知道,在感情上是不是也是這樣。她不甘的是,在感情上,她從來就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追求並得到過。只不過剛剛開始,竟然就要結束了。
我有一個外地的好朋友花花,情形和我相似,但她比我活得痛快得多,狠心和談了3年、將要結婚的男朋友提出分手,結果是花花拿著男朋友退還給她的兩萬元錢獨自黯然神傷。
第一部分我們一起私奔吧(3)
利索地分開了,卻長久地不快樂。我不知道是該向花花學習這種灑脫的作風,還是該吸取失敗的教訓。
昨天深夜,輾轉反側中,花花發來一條短信:“我們一起私奔吧!”
我笑:這家伙莫不是受了刺激,要搞同性戀?趕緊回一個:“私奔?什麼的干活?”
半晌她才回復,卻只有兩個字:“逃離。”
黑暗裡,我盯著這兩個漸漸暗淡下去的字沉默了。
●記者手記
我該怎樣做?
我不該怎樣做?
小時候,老師和家長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你。可長大後你會發現,人生中遭遇的問題遠遠不止這些。其實,抉擇的關口請教任何人都是徒勞,因為答案就在你心裡,你只是想通過詢問來增加決斷的勇氣而已。想奔就奔吧,只要不是裸奔。
第一部分這是對我最好的懲罰(1)
●傾訴人:唐浩 男 29歲 職員
●采訪人:申麗潔
在遇到於曼之前,“愛情”這東西在我眼裡近乎一個笑話。我算得上是一個風流不羈的男人,談過N個所謂的“女朋友”。如果這些事情與愛有關,那也是在嘴裡,不在心裡。那些荒唐可笑的片斷像雲彩一樣來去匆匆,在心靈的天空留不下一點痕跡。玩得開心,分得灑脫。什麼傷心啊難過啊,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用不了三天,我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具體的事我就不說了,我怕這些東西會玷污了您的耳朵。
但於曼是個例外。當我漫不經心地從她身邊走過時,冷不丁心裡有了東西。
我是個懶人,嫌戀愛傷神,怕婚姻麻煩,如果不是父母的催促和嘮叨,我還會繼續過著快樂的單身漢生活。說真的,我對未來老婆的要求不高:體健貌端,通情達理,孝敬父母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人要老實。過日子嘛,找個老實的放在家裡放心。可見了幾個之後我就發現,這要求似乎看上去再簡單不過,找起來卻並不容易。現在的小妞精靈古怪,難伺候著呢,不是皺著眉頭嫌咖啡的味道不正宗,就是托起珠寶櫃台上最大的一顆鑽戒問:“這顆怎麼樣?”我挺煩女孩這樣的。
和她們比起來,於曼要簡單得多。
第一次和她見面是個冬天的傍晚,於曼在給學生上完最後一節課後騎車匆匆趕過來。不知道是寒冷還是羞怯的緣故,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和身上的黑色羽絨服相映成趣。我問她吃飯了沒有,她搖搖頭,但很快又點點頭,說:“中午吃得太飽了,一點也不餓。”我提議去旁邊的公園走走,她說好,然後推著自行車埋頭就往前走。走著走著,我忍不住樂了:“你走路挺快啊,我都攆不上。”“是嗎?”她一甩馬尾辮兒,有點不好意思,“哦,習慣了……”
於曼甩馬尾辮兒的動作讓我想起了她小時候。她一點都沒有變,除了個子長高之外,似乎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變。她爸和我爸原來是一個單位的,我們從小在一個院子裡長大。不過後來我家搬出來了,再後來我們都到外地去上學,所以對她的印象就漸漸變淡了。記得她那時候也是扎個馬尾辮兒,她和她爸一樣,有點自來卷,所以即便頭發扎住了,看上去還是有點亂糟糟的。
唐浩說第一次見面他對於曼印象不錯,因為她比較符合他“老實”的要求,但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於曼似乎過於樸素了,樸素得甚至有點寒酸,和先前那些光彩照人的女孩比起來,她像個灰姑娘。但唐浩的父母對於曼特別滿意,說打聽過了,於曼這孩子特別懂事,在學校也是先進,再說兩家知根知底的,先處著吧,總比先前領回來的那些妖裡妖氣的女孩要強一百倍。
和於曼談戀愛特別費勁,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她總是和我提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你還記得嗎?”她說,“那次你在院子裡用一個小棍在地上挖來挖去的,我好奇地問你在挖什麼,你說:‘信不信?一會兒裡面就能跳出小人兒來!我在書上看的,地下有個小人國!’我半信半疑地跑去問我媽是不是真的。我媽正在廚房忙著做飯,被我纏得沒辦法,就給了我一巴掌。現在想起來真可笑……”“真有意思,哈哈哈……”我也附和著笑,心裡卻在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在為於曼驚人的記憶力所折服的同時,我常常忍不住想打哈欠。打哈欠的原因,一是我真的記不得那些年代久遠的事了,二是我覺得這些東西沒有絲毫意義。這是我迄今為止進度最慢的一次戀愛。都幾個月了,我們連手都沒拉過。一起出去時,兩個人離得足有三尺遠。
有一次在電影院門口碰上一個哥們兒,他用曖昧的眼神看看我倆,偷偷問我:“怎麼,換口味了?這妞看上去挺純的。說實話,到什麼程度了?”我苦笑一下,說:“你說呢?”那哥們兒臨走時拍拍我的肩膀說:“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
第一部分這是對我最好的懲罰(2)
說真的,我很苦惱。不是我不想加快步伐,可於曼似乎更樂意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定位在“談”的初級階段上。很多次過馬路時,我都想拉住她的手或者把胳膊放在她肩膀上,可她似乎挺警覺的,總是會在恰當的時候回過頭來或者跑開去,讓我不得不打消蓄謀已久的念頭。她身上似乎天生有一種凜然的氣質,讓我望而卻步。又好像是孫悟空用金箍棒在她周圍畫了一個圈,我只要一靠近這個圈,就會被彈出來。
看得出,於曼對我挺有好感的。我每次約她,不管有沒有事她都赴約。倒是我常常有口無心,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隨口說一句:“明天給你打電話。”結果第二天別人一叫我就跑出去玩兒了。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於曼仍然很高興,只是不經意地說一句:“昨天在家等了你一天,什麼也沒干。”我這才想起來自己說過什麼。
有一天晚上我們出去散步,於曼又開始說小時候大院裡的事:“那次和二胖、芳芳他們玩捉迷藏,到吃飯的時候還不回去,我媽在廚房窗戶那兒喊我吃飯,看到外面水池那兒黑乎乎的,像是蹲著一個人,還以為是你又藏到我家院子裡了,大聲喊:‘小浩,出來!’哈,其實那是一把小椅子……”
走著,說著,天突然起風了。
“好冷啊!”於曼打了個哆嗦。
這時候該我挺身而出了,可我只穿了一件T恤。我看看她,調侃道:“我不能脫啊,脫了就成流氓了!”
她哈哈大笑。
我拍拍衣服上的口袋,說:“來,把手伸進來吧,這兒暖和!”
於曼的臉一下子紅了,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不用了。”
我突然覺得很沒勁,還沒有哪個女人讓我這麼費過勁。
“那走吧,送你回家!”我悻悻地說。
一路上,我們再也沒有說話。
快到家時,於曼突然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就想找一個人結婚?”
我“嗯”了一聲。雖然我算不上什麼好男人,但我不喜歡撒謊:“我覺得現在已經不是談戀愛的年齡了。”
“是嗎?”於曼低著頭看著腳尖走路,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我覺得不是。”
唐浩和於曼的最後一次約會就這樣不歡而散。從此唐浩再也沒有約過於曼。按照他以往的經驗,對待女人,欲擒故縱是最好的方法,越是不睬她,她越是黏得緊。盡管對於曼這樣一個女孩,唐浩並沒有必“擒”的欲望,可於曼的無聲無息還是讓他稍稍有了一點挫敗感。
不久,我的生日到了。在和一幫朋友瘋狂派對之後,我意外地收到一份於曼寄來的禮物。之所以感到意外,是我根本就沒有和她說過自己的生日。打開盒子,裡面竟然是一個布娃娃!還有一封信。
當時我覺得很可笑,哪有給男人送布娃娃的啊?打開信,內容是這樣的—
“唐浩:
生日快樂!還記得這個布娃娃嗎?你一定又要笑我??鋁恕?晌一故竅敫嫠唚悖?饈切∈焙蛟勖竊諞黃鶩婀?壹沂鋇?#8216;孩子’。就把她送給你吧,我保存了很多年了。記得那天中午,我端著碗去你家串門,順便給咱們的‘孩子’喂飯,你媽看著我笑,說:‘曼子長大嫁給我們小浩吧?’我害羞地說聲‘不’,然後就跑走了。
沒想到多年以後,我們真的有緣談婚論嫁。我知道,我在你心裡只不過是個還算合適的結婚對象而已。可我不這麼認為,婚姻是戀愛的結果。如果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我做不到。從小時候到現在,我們之間有很多空當,我試圖通過童年的回憶來喚起你對我的注意和興趣,可是我失望了。
你不喜歡我,你甚至連小時候那麼好玩兒的事都記不起來了,也就是說,你對我是從零開始。還是芳芳說得對——‘你以為人家暗戀你20多年?’可是,即便是從零開始,我感到,你對我也是不在乎的。也許我根本就不適合你。
不管怎樣,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們曾經有過交點,我還會把你當成朋友和大哥的。還記得嗎?小時候玩打仗,你總是對我說:‘我保護你吧?’那時候覺得跟著你最安全了。可是我沒有福氣一輩子讓你保護了。
第一部分這是對我最好的懲罰(3)
祝你幸福!”
看完信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羞愧。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開始變得玩世不恭,在我眼裡,男人和女人之間只是一場游戲,或者是一種較量。在這場游戲中,誰占上風,完全取決於自信的高低和技巧的生熟。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於曼這樣一個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的女孩所擊敗。而她擊敗我的武器是這麼特殊,簡簡單單幾句話而已,卻深深地嵌入了我心裡。
唐浩說,從此他腦海裡有了於曼的影子。這影子異常頑固,揮之不去,趕之不走,仿佛在他心裡扎了根。忘記過去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戀情,這個方法以前唐浩屢試不爽,可這次不知怎的卻失效了。
很多次想給於曼打電話說點什麼,可真的打通了,卻依舊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口氣:“忙啥呢?你那‘孩子’在我這兒可吃胖了!你得交伙食費啊!”於曼哈哈笑著說:“什麼伙食費啊?你還沒給我賣‘孩子’的錢呢!”
“趕明兒我去找你吧?”很多次,我這樣說道。可我一次也沒有去找過她。我沒有勇氣面對於曼那雙清澈的眼睛。在她犀利的目光裡,我無處躲藏。
剛開始,於曼很認真地問我:“你什麼時候來啊?我在哪兒等你?”我爽約的時候多了,她就沉默起來,一言不發聽我打完哈哈之後,冷冷地問:“有事嗎?”我說:“沒事啊。”她說:“沒事打什麼電話?”我訕笑著說:“沒事就不能打個電話嗎?那就這吧,回頭再找你聊。”
我知道我很無聊,也很無趣,可就是忍不住想“騷擾”她。這種“騷擾”似乎是一個放蕩不羈又極愛面子的男人懷念一個女孩唯一可以用的方式了。
前天晚上酒喝多了,一不小心又撥通了於曼的電話。
“喂?你好啊!”我陰陽怪氣加嬉皮笑臉地說。
“請問您是哪位?”於曼帶著一種有距離感的禮貌生硬地問。
“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
“對不起,我想你是打錯了,我不認識你!”於曼打斷我,很快掛斷了。
我呆住了。
聽說回擊一個人最狠的招法不是恨,因為那表示你還在她心裡,而是忘記。以前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現在我領教了。我突然覺得很難受。這種難受似乎和以往任何一種難受都不一樣,好像是心底最柔軟的某個地方被觸動了。以前不懂得什麼叫“心痛”,或許這就是吧。
只是,在我剛剛懂得愛情的時候,卻又要失去了,這是老天對我最好的懲罰。
第二部分朋友,對不起(1)
●傾訴人:素青 女 29歲 IT業
●采訪人:申麗潔
認識素青有些日子了,我們在網上聊了大概有半年的時間。人在網上的狀態往往是最放松的,也是最容易觸及內心深處的。記得剛開始和素青聊的時候,她就曾對我說過,有一個人,讓她久久無法忘懷,對這個人,她永遠懷有一種深深的愧疚。而這個人,曾經是她最好的朋友。
這一天,素青打電話說她做了火鍋,叫我過去一起吃。在她有點背陰的小屋裡,我們兩個圍著電火鍋熱乎乎地吃著、喝著,倒頗有幾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意思。不知是誰先提起的,總之這是素青第一次詳細而完整地告訴我有關這塊“心病”的故事。
這要追溯到8年前了。那時候我在洛陽,剛走入社會不久。張風是我所在部門的經理,據說她是葉赫那拉氏的後代,有著蒙古人的血統,所以看起來壯壯的,一副豪氣沖天的樣子。她的穿著不花哨,但很特別,總是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異族風情。
張風讓我感觸最深的就是真誠。第一次見到她是我到那家公司應聘的時候,張風那時候是那個部門的經理。記得當時她友善地對我進行了各方面的測試,最後微笑著留下了我的聯系方式。臨別時,她一直把我送到樓梯口。
不久我便被安排在她的辦公室裡實習了。其實我比誰都清楚,依我的條件,遠遠不夠格勝任這個崗位。我這個人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面對領導的信任,我無以為報,只有努力工作了。
在正式走上工作崗位後的日子,我跟張風的接觸僅限於公事公辦,沒有任何私人感情。我想,在她的印象中,我是一個說話不多的老實人,僅此而已。
其實沖她第一次見我時對我的好感和關照,我們本來是可以做朋友的。但當我知道她就是老總的女兒時,我突然就退避三捨了,感覺我們不是一類人。我是窮人的孩子,憑自己的雙手在人生的道路上奔波,衣食住行全靠自己打理。而她卻不然,父母均有地位,她又是獨生女,才20歲她就出任部門經理了。無論在哪裡,她都是眾人矚目的人物,常常眾星捧月似的被人圍著,像個驕傲的公主。盡管她人很善良,但我私下裡想,也許人家並不需要我這麼寒酸的朋友吧。
素青說,她和張風的關系一直定格在“同事”的范疇裡。真正走近張風,是在兩年後的一個秋天。
那時候初入社會,小女孩不懂事,不知怎麼招來一個男孩的糾纏。後來我申請住進了張風所在的宿捨裡。住在宿捨的日子,我們仍然沒有過多的聯系,盡管我們僅有一牆之隔。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生病了。張風知道後,忙給我送來了藥,坐在旁邊看著我讓我吃下去。正在我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時候,那個男孩酒後又找到宿捨來糾纏。張風一看就急了,她把我鎖在她的房間裡,拎著警棒站在門口,招呼來幾個人把他趕了出去。
後來,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個人被狼追到了懸崖邊,你說他該怎麼辦?如果他跳下去,還有生還的可能;如果他不跳,那他將被狼吃掉。“如果你跟他過一生,那你才是真的跳進了火坑。放棄他吧!”張風對我說。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感動了。很久以來,骨子裡的自卑和清高使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心裡始終把她放在“領導”或者“同事”的位置,沒想到她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冷漠,真心把我當朋友看。
這一次張風的熱心相助,讓素青看到了蒙古族人的仗義和善良,也徹底解除了她潛意識裡的戒備和敵意。她不由自主地向張風邁進了一大步,兩個人很快就成了閨中密友,每天下班後,總是嘰嘰喳喳悄悄話說個沒完。
那以後的日子裡,每逢我上夜班,張風總要步行一裡多路去接我,好保護我不再有麻煩。她經常說:“你一個人在洛陽,又在困難的時候,我不幫你誰幫你呢!”看著她仗義的樣子,我心裡感動極了,我真的很慶幸能認識她這麼個朋友。
第二部分朋友,對不起(2)
有一天,我表妹突然住院,叫我去陪護。下班後,張風在宿捨沒有看到我,就到處找我。那會兒感到她像個沒娘的孩子一樣讓人憐愛。後來她被我帶到醫院和我一起陪表妹,晚上,我們三個人擠在一張滿是酒精味兒的病床上。盡管如此,她也不願意回宿捨。
那段時間,我們感覺走進了彼此的生命裡。後來我們結為了姐妹,我信誓旦旦地對她說:“以後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只管說!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張風雖然出身高干家庭,卻沒有高干子弟那種傲氣和安於享受的嬌氣。還記得周末我們常常一起騎輛破自行車在大街上瞎逛,去洛陽老城十字街的九皇宮市場裡去買樣子好看、做工卻很差的衣服。有時候徒步跑二三十裡地到她家的別墅去瘋玩兒,實在走累了就去擠公交車,搶一個座位,一個人坐在另一個人的腿上,很開心的感覺。
張風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孩,她喜歡服裝設計,常常去淘些好看的布料自裁自做。記得有一天上午,我去找她玩兒,這家伙還賴在被窩裡不肯起來。當我把她從溫熱的被窩裡扒出來時,卻驚呆了!只見她穿了一件紅色綿綢的衣服,似裙非裙,倒有幾分像旗袍的睡衣。我和她太熟了,她有什麼樣的衣服我了如指掌,唯獨沒見過這件衣服。再走近細看,面料已經有點發舊了,上面還有一個細微的小洞。我好奇地問:“這衣服是……”張風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嘻嘻,這是我小時候蓋過的小被子,後來沒用了,我就把它改成了睡衣。”
不過毛線活兒可是我教給她的哦,對了,還有蹦迪呢。還記得那些夏天的晚上,傍晚的余熱釅釅地在窗外彌漫,我們在宿捨裡配著強勁的音樂瘋狂而笨拙地跳著、蹦著、叫著、笑著……好開心啊!
素青說,從那次張風幫她擺脫男友糾纏的事之後,張風在她心目中就一直是個堅強而樂觀的女孩。卻萬萬沒想到,張風恰恰是在談朋友這件事上出了問題。
張風談朋友挺早的,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有固定男友了。有段時間,張風被我男朋友的一個哥們兒看上了。這個男孩開始鍥而不捨地追求她。
張風雖然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但實際上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孩,不知道怎樣去拒絕男孩,結果搞得那男孩死追不放,惹得她男朋友很生氣,結果就把怨氣遷怒於我了,後來向張風下死命令,讓她和我絕交。但張風說什麼也不答應。因為我,他們吵了好長時間。我覺得很過意不去,勸她說:“要不你就跟他妥協吧!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好姐妹。”張風堅定地說:“不!你沒有錯。難道我就不能有個好朋友嗎?從小家裡人就把我放在奶奶家裡,讓我不停地換環境,讓我飽嘗了沒有朋友的失落。我現在長大了,我不要別人左右我的選擇……”
有一天,她想去看男朋友,我知趣地說:“那我去找關毛(我男朋友)吧?”我們約好晚上一起回家,到時候再呼機聯系。可是那天晚上她沒有呼我,我不想讓她男朋友不高興,就沒有打她的呼機。過了幾天,她男朋友突然打呼機說她吃安眠藥了。我當時將信將疑,仔細一想,的確不對,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聯系了。難道……我的心突然被巨大的恐懼遮住了。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她家,看到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樣子,我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但我可以感受得到,她心裡有多痛苦。我為她難過,為我們相識三年、相知一年卻不懂她的心而難過。
她的其他朋友怕我影響她的情緒,就建議讓我先出去。當她在昏迷中聽到讓我走的話時,立刻掙扎著起來說:“我還沒死呢!你們就要把她趕出去,我知道她是真的在乎我這個朋友!”
第二天,她媽媽來接她回新鄉老家,她又哭又鬧地不走。那一刻她像瘋了似的,跌跌撞撞地爬上窗台要往下跳,說不想活了。經過我好一番勸,她總算答應回去,但一定要讓我陪著她一起走。作為她最好的朋友,照顧她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我馬上丟下工作,陪她一起回新鄉。
第二部分朋友,對不起(3)
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在陪張風回新鄉的路上,她就坐在我前面,頭發很亂。她理了理頭發,我趕緊遞給她一個松緊發圈,她回頭看著我說:“你怎麼知道我要扎頭發呢?”眼睛裡閃過一絲早已絕跡的驚喜。我說:“我一直在看著你呢。”
真的,我是一直在看著她,愛憐地看著她,心裡還在隱隱地痛。
到了新鄉,她依然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的,稍有不如意就哭鬧不止,要麼提著箱子嚷著要回洛陽,要麼拉開窗戶就往上爬,吃一頓飯就要連哄帶勸一個多小時。
當時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得有點神經質,我真的有點累了,再加上公司領導又催我回去上班,那天晚上9點多,在看著她吃過藥安然睡去後,我悄悄地溜走了。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她醒來後知道我離開她時,竟然再次拿起刀片,在手腕的動脈上劃了下去……
素青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裡彌漫著霧一樣的東西,潮濕而陰冷。
在張風身邊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我這個曾向她許諾“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朋友卻離開了她。8年了,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我無數次夢到張風,夢見她原諒了我的不辭而別,夢見我們像從前一樣嬉笑玩耍……夢醒之後,我便沉浸在深深的愧疚裡。
去年深秋的一個傍晚,我去了我們曾經住過的宿捨,我站在二樓我們曾經的房間門口,裡面空空如也,再也看不見張風曾經的身影,再也聽不到她親切地叫我“小神經”。我只是感到空氣裡還有她的氣息。我久久地站在樓梯上不願下來,看門的老頭滿臉狐疑地看著我,不停地問:“你找誰?干什麼的?”我依然默默地站在那裡,讓思念拉得老長……
第二部分蟲蟲,我愛你(1)
●傾訴人:惜春 女 29歲 鍾點工
●采訪人:康麗
蟲蟲是我的女兒,只有兩歲半。她是個非常聰明懂事的孩子,每當我傷心流淚的時候,她總是用弱小的胳膊環抱著我,讓我躺在她的懷中,輕輕拍著我說:“媽媽不哭了,媽媽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抑制住抽泣聲說:“好,好,媽媽不哭了。”可是每一次,我的眼淚放開了就收不住,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樣,一波又一波地湧出來。
蟲蟲很愛唱歌,我每天晚上總是聽著歌聲入眠。她已經會唱很多歌了,每當樂曲響起來,她都會隨著歌聲翩翩起舞。她還會學著歌星的樣子,在過門的中間插話說:“媽媽,笑一笑。”“媽媽,鼓鼓掌!”
蟲蟲很愛學習,碰到不認識的字,她總是指著問:“媽媽,這是什麼字?”有一次,她指著牆上的“掛”字說:“這是娃娃!”我說:“錯了,這是掛鍾的掛。”她與我爭辯。當我把娃娃的“娃”字寫出來讓她比較時,她才心服口服,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掛鍾的掛,不是娃娃。”
有一次,我領著蟲蟲到我工作的單位,經理問她:“你爸爸呢?”誰知蟲蟲帶著哭腔說:“爸爸死了!”我聽了很是詫異。蟲蟲從懂事起就沒見過爸爸,她的爸爸活得好好的,只是不願負這份責任而已。一定是我不注意,和別人交談時流露出的憤慨之詞被蟲蟲聽到了,所以她才這樣說。
蟲蟲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我和她的爸爸相愛了。那時候我們同居一室,沒有結婚。他的父母堅決不接受我,他們含辛茹苦使這個唯一的兒子上了大學,有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怎能和一個從農村來的、沒有學歷、沒有鄭州市戶口、工作也不固定的姑娘結婚?
和他父母的觀點相反,他堅決地愛著我,不在乎我是農村的還是城市的,只要兩人有感情就行。我們非常地相愛,除了上班,下了班就廝守在一起,很少分開過。有一次,我遠在四川的姥爺去世,我陪母親到四川奔喪。幾天的工夫,他打了好幾次電話,問候我的一切,想念之情可謂深矣。我回到鄭州的那天,剛下火車,我就給他打電話,他正在吃晚飯,沒吃完,放下飯碗就到車站接我了。火車站人山人海,大老遠的我就看見一個人伸著脖子,那就是他。他深情地望著我,好像我走了一個世紀,跋涉過深邃的溝壑才來到鄭州似的,那眼神十分悠遠而深情,是我一輩子也難以忘記的。那時候,我慶幸自己找對了人,有一個這樣鍾情的男人我還想什麼呢?
可是我錯了,我們同居半年以後,他的注意力就轉移了,愛的重點不在我身上,在我不知道的女人那裡。和電影裡的情節十分相似,我很快查到了他和誰交往。我不依不饒,逼他回到我的身邊。屈於某種壓力,他見異思遷的毛病有了好轉,我以為他從此改好了,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在這個“家”上,以便讓他專心致志地工作和學習。
誰知我還是錯了。他花心的毛病不改,時常有女的打電話到家裡,他對此事供認不諱。
我說你的主要錯誤是把一個男人的本性和一時的表現混淆在一起,他對你好,是因為他喜歡你,需要你。當他不喜歡你的時候,就會像穿舊的鞋子一樣,毫不心痛地甩掉。更重要的是你們沒有結婚,你們的關系沒有法律保護,如果這個男人沒有責任心,你吃的虧就大了。
我吃安眠藥,以死相逼,折騰到醫院,又救活過來。也許是我倆都疲憊了,我們不說分手的事,相安無事了半年多。
有一天我頭暈惡心,早上吐得一塌糊塗,我知道,這是又懷孕了。這是第三次了,醫生說,如果你再做人流的話,今後也許會終身不育。結婚吧,他們家不同意,我家也不願意低三下四求他們。
蟲蟲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在我肚子裡等待了九個月。生蟲蟲的那天我毫無知覺,我不知道預產期是哪天,關於臨產的知識也知道得很少。由於瞞著兩家大人,沒有誰提醒我們要干什麼,我們對蟲蟲的到來沒有任何准備。
第二部分蟲蟲,我愛你(2)
生蟲蟲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早上正睡著,羊水破了,嚇得我和他不知到哪家醫院才好,只好去了就近的中醫院。中午,他給我買了一碗餛飩,稀稀拉拉的淨是水,用筷子扒了扒,只有7個。早上沒吃飯,到這時候已經是饑腸轆轆,三下五除二,我就吃了個精光。他安排好我住院,就去上班了。下午兩點的時候我開始陣痛,一直到晚上8點多才生出來。也沒有人給我送晚飯,躺在產床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還是醫生和護士給我拿了些巧克力讓我吃,說是吃了有力氣。
蟲蟲像是被醫生擠出來的一樣,小得可憐,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我們沒有產後的一切,手紙、小棉被、吃的奶粉都是好心人這個一點,那個一點,東拼西湊送到蟲蟲的床前。除了母愛,蟲蟲一生下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貧窮的人,她沒有吃,沒有穿,全靠好心人送上前。
出院以後回到所謂的家,前9天,他對我還算可以,洗尿布、做飯,我以為孩子可以拴住他的心,從此可以平穩地過日子了。誰知第10天他很晚還沒回來,我擔心他出事,就抱著孩子到外面去給他打傳呼。剛出門,一陣風吹來,門“彭”的一聲關上了,鑰匙在屋裡,我進不了門,他也不回來,我只好抱著蟲蟲站在門外。那是臘月,又是晚上,我穿著單薄的衣服一會兒就凍透了,只好緊緊地抱著蟲蟲。她小小的身軀有些微的暖意,貼在我胸前,我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蟲蟲好像已經知道媽媽的不幸,處在凌亂的人生十字街頭,哭鬧只會給媽媽帶來更加沉重的煩惱,她不哭也不鬧,兩只大眼睛在我的臉上轉來轉去,好像在說:“媽媽,你一定要堅強啊!”
我在門外站了兩個小時,兩條腿幾乎失去了知覺他才回來。我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說是為了應付領導給介紹的女朋友。我正在坐月子,沒有力氣和他計較,心想,回來就算了。
這件事發生不多久,情人節那天,他一夜未歸。因為他騎著摩托車,我擔心他酒後駕車出意外,給他打傳呼打手機,他都不回,最後索性關機。我有一種預感,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時候的我已經心灰意冷,我知道有些事情鬧也不行、管也不行,一個人想往下滑,別人拉都拉不住。
可是我的憤怒不可遏制,我焦急地給所有認識他的朋友打電話,詢問他的下落。第二天,他出現在我面前,我問他去了哪裡,他閉口不答。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不接。我感到蹊蹺,拿起手機,剛喂了一聲,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為什麼不讓他接電話?我是高天的老婆,昨晚他就住在我這裡。”
我明白了,他有了另外一個女人,並且和她同居了。
四周靜極了,我的腦子裡空蕩蕩的,身體輕得如同鵝毛。我想哭,一點也哭不出來,想打開門跑出去,手一點力氣也沒有,像兩條繩子吊在肩膀上。不知過了多久,哭聲從我的心底噴發出來,呼嘯著像炮彈一樣,我沖出了房門。他想拉住我,沒拉住。我那時只有一個念頭:讓我死!讓我死給他看!
我沖到大街上,那天是大年初三,街上的人很少,我原本是想撞汽車自盡的,可那天街上的車也特別少,沒有一輛車撞我。他拉我回去,我不回去。我倆在大街上廝打起來。那一刻,我用我所能喊出來的最大的聲音惡毒地詛咒他,反正是不過了。他被激怒了,也用平生最沉重的拳頭對付我。不知道有多少拳頭和腳落在我身上,我已經不知道疼痛,憤怒壓倒了一切,那時我的世界一片混亂。
直到有人報了警,我們才回到房間。蟲蟲哭得嗓子發啞,哭干了眼淚,不知她哭了多長時間,已經累得精疲力竭,睡著了。她哪裡知道,那個疼我愛我的人,和我共同孕育了生命的人,正在往死裡打我。我們之間的所有感情,都隨著這場怒不可遏的打斗蕩然無存,彼此都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把對方傷得四分五裂。此刻我的心已經碎了,再也不可能復合,與其這樣忍氣吞聲地活著,還不如壯烈地死去。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根繩子,跑到衛生間。
第二部分蟲蟲,我愛你(3)
我把繩子掛在房頂的管道上,在繩子的下方很快打了一個結,頃刻間就把頭鑽了進去。他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從管道上拉住繩子,站到凳子上,然後踢倒凳子,好像看人變戲法。
繩子勒緊了我的脖子,我感到窒息。不知為什麼,這種窒息讓我體會到從未有過的輕松,我的身體飄起來,頭發隨風飄蕩,像春天河堤上的楊柳那樣柔美。我感到這個世界快要走完了,我想再看一眼蟲蟲,可是,來不及了,呼吸越來越困難,連說話也不能夠了。我只做了不到100天的母親,就要告別蟲蟲了,再見,女兒!
這時候,蟲蟲哭了起來。在深夜裡她的哭聲是那樣響亮,把我混沌的世界刺了一個洞,仿佛一陣清涼的風,喚醒了我的良知—她的親生母親不在,以後誰養活她?沒有母愛的蟲蟲還會有幸福的童年嗎?
這時候,也許是他怕牽連自己,把我從繩子裡解出來。
蟲蟲4個月的時候,我們分手了。我娘家的人覺得丟人,不讓我回家,他家原本就不接受我,這下更不會有任何憐憫。我和幼小的蟲蟲開始了人生最艱難的跋涉。
我學過開車,做過保姆、保險推銷員等等,只要有活兒干,不管錢多錢少,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把蟲蟲送進最好的幼兒園,接受早期教育,所有的苦難我都認了。
蟲蟲,我的好女兒,媽媽是愛你的。
第二部分我快要窒息(1)
●傾訴人:申海 男 35歲 公司經理
●采訪人:申麗潔
春天的鄭州頗有些脾氣,昨天還驕陽似火、熱浪滾滾,今天就大風起兮塵飛揚,刮你個灰頭土臉、措手不及,沒有一點春姑娘的溫順與柔情,倒像一個進入更年期的婦女。
“我……想找你聊聊。”申海在電話裡慢吞吞地說,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湮沒在呼呼的風聲裡。
在這樣一個骯髒的天氣,有一份不爽的心情太正常不過了。不過我還是多少有點奇怪:剛剛出差回來、連家都沒有顧上回的這個男人,究竟想和我說些什麼呢?
你有過被偷窺的經歷嗎?
那種你在明處、他在暗處的監控和操縱。我覺得我現在就處在這種狀態。確切地說,是處在我老婆杜菊的嚴密監控之下。
都說女人是天生的偵探,這話一點都不假,只是用這話來形容杜菊似乎還欠點火候,應該在“偵探”前面再加上“超級”兩個字。真的,她的感覺之敏銳,思維之細致,令我常常懷疑她腦子裡是不是有一張細密的蜘蛛網。
《手機》你看過吧?嗨,那裡邊演的那些所謂“伎倆”在杜菊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假如我有嚴守一那樣的艷遇,根本就不需要上升到查手機的層次,肯定在未雨綢繆的時候就會被杜菊搞得繳械投降。她的直覺和反偵查力之強,讓我不服不行。我常常認真地對她說:“你應該去當警察。”
就拿這次出差來說吧,別看出發前她還對我要去的目的地一無所知,可一旦當我踏上旅途,我的不幸就從此開始了—她總是會在恰當的時間打來恰當的電話:“現在應該到C城了吧?”“你可以到火車站對面的某某餐館去吃飯,那可是當地的特色。”“住的地方怎麼樣啊?有小姐嗎?”“剛才怎麼占線啊?你給誰打電話了?”“手機快沒電了吧?包裡有備用電池。”“我查過了,你辦完事可以坐夜裡11點的某次列車,第二天下午4點半就到鄭州了。”……
我在千裡之外接受她遙控指揮的同時,心裡會不由“嗖嗖”地冒涼氣,腦子裡總是會出現好萊塢大片裡常見到的情景:一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神偷”在泰然自若地執行任務,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高科技監控系統前的莊家盡收眼底,正等待你拙劣的表演完畢後甕中捉鱉呢。如果說這種“送溫暖活動”讓我感到了百分之十的暖意的話,那麼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就是恐怖和厭倦。
申海和杜菊結婚快9年了,由於杜菊堅持要“丁克”,他們至今還沒有愛情的結晶。他們的戀愛屬於“辦公室戀情”,是由同事發展而來的。有時候看著身邊這個自修而成、技術日益精深的“女福爾摩斯”,申海時常會想起結婚前的杜菊。
那時的杜菊眉頭總是好看地微微皺著,這一皺,就皺出了些許清高、憂郁和可愛,令她看上去似乎和別的女孩不大一樣。她似乎不太愛搭理人,目光總是越過人群落在很遠的地方,這便又多了幾分傲氣和距離感(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種目空一切的作風純屬無意,是她眼睛近視又懶得戴眼鏡的緣故)。每天見她微蹙著眉頭在辦公大樓裡獨來獨往,留給人幾分捉摸不透的神秘和遐想。幾個平日愛開玩笑的男同事一到她面前就不由收斂了許多,變得一本正經、小心翼翼、文質彬彬,好像那是一朵冰做的花,一不小心呵口氣就會化掉。
愛上杜菊,恰恰是因為她那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那時候的我也算半個文學青年,曾經無數次沉醉在戴望舒《雨巷》的意境裡,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所以,當有一天下班的路上,走在我前面的杜菊優雅地撐起一把晶瑩剔透的傘在雨中裊娜而行時,我一下子就被這種夢一般的氛圍擊中了,中了邪一樣淋著雨尾隨著她走了很遠很遠,直到後來走入那朵傘花。
結婚之後申海才發現,這個姑娘不僅有著“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更有著丁香所沒有的任性、挑剔與刻薄。
第二部分我快要窒息(2)
原來申海一直固執地認為,丁香應該是紫色的,也只有紫色才可以和《雨巷》相配吧。可沒想到,杜菊卻是一枝白色的丁香,白得炫目,白得不食人間煙火。
杜菊的眉頭依舊微微地皺著,卻不再為某種莫名的輕愁而皺,而是為那些一地雞毛的瑣事而皺。
她像個護士,似乎有一點潔癖,總是大驚小怪地咋呼或數落我:“你看你,吃飯前又不洗手!吃你個禽流感!”“這麼快就刷完了?3分鍾!拜托,說過多少遍了還記不住?”“給,擦擦!這兒、這兒,還有那兒!”吃飯的時候,她總是不停地給我遞餐巾紙,讓我時刻保持一個成功男士應有的整潔和風度。
她又像個軍人,有著雷打不動的紀律和規矩。比如被子一定要疊得方方正正,衣服一定要掛得整整齊齊,地板一定要擦得干干淨淨,桌子一定要保持纖塵不染……說實在的,這些曾經是我以前所喜歡的。“丁香姑娘”嘛,肯定和邋遢骯髒沾不上邊兒。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有點煩了,煩這些無休無止的繁文縟節和清規戒律。
晚上下班回家,換鞋脫衣服的當兒,正在電視前看言情劇、頭也沒有回的杜菊會冷不丁甩出一句:“中午又去吃小肥羊了?”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你應該欽佩她靈敏的嗅覺。睡覺的時候,她像只警犬一樣在我身上嗅來嗅去,皺著眉頭埋怨:“怎麼不用舒膚佳啊?又用夏士蓮,難聞死了!”偶爾接個朋友的電話,剛掛掉她就一連串地發問:“是誰誰誰吧?干嗎呢?她為什麼不給別人打電話呀……”她的無孔不入,常常讓我感到無處逃遁。
她很挑剔,如果哪天中午約好一起在外面吃飯,我可不敢提前給她點菜,因為她的口味太難把握了。她常常向服務生交代很多細致入微的額外要求,直讓人家記得翻白眼:這個不要辣椒、那個不要用蒜炒、這個不要太鹹、那個把洋蔥換成青菜……輪到我就簡單多了:“中中中,啥都中!你看著點!”
“農民!”不用問,肯定會招來這句揶揄。
我提醒申海,也許他們該有一個孩子了。任何事物都是在發展變化的,婚姻也是,當激情遠去、平淡襲來的時候,多一個變化的外力也許會改善婚姻的狀況。
申海搖搖頭,苦笑一下說:“在我們的婚姻裡,杜菊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她想要什麼就必須馬上得到,她若是不想要什麼,你趁早免談。她很霸道,任何時候都想‘一切盡在掌握’,總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造我。”
那天在必勝客吃比薩,我正埋頭苦干時,杜菊突然哧哧地笑出聲來。
“笑什麼?”我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她。只見她手托香腮,正用帶著幾分審視和欣賞的目光打量我。
“怎麼啦?又有哪兒不對了?”我趕緊做自我檢查。
“嘻嘻……”她笑得很有些意味,難得她笑得這麼燦爛,“我現在有一種成就感——歷時9年,我終於把一堆破磚爛瓦雕琢成了一塊無瑕美玉!”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又把頭湊過來,神情嚴肅地開始給我敲警鍾:“不過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啊!現在的小姑娘可是精明得很哪,自己懶得下工夫培養,專揀別人悉心培育好的成品往家偷!哼,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想不勞而獲?沒門兒!我這兒可沒有免費的生源!”
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還是我對她縱容過度,總之她現在變得愈加刻薄了,什麼難聽揀什麼說。偶爾提起年輕時候的“丁香姑娘”,我唏噓感歎的時候,正對著鏡子往下揭面膜的杜菊就會狠狠剜我一眼:“怎麼著,嫌我現在是黃臉婆了不是?哼,撅撅屁股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你呢?你以為你還是英俊少年啊?想當年……”
她就是這樣,我想到的她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我漫不經心說的一句話,能讓她條分縷析地生生解剖出N層意思來。
“好好好,以後我不說話了中不中?你替我說吧,反正你啥都知道。”很多時候,我都這樣無可奈何地平息她如山洪般暴發的滔滔不絕。
第二部分我快要窒息(3)
我一向認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男人,何況是久婚的男人。可在這方面,杜菊卻“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嗯,這個男人有點味道……性感!哎,你知道什麼是性感嗎?算了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胳膊大腿就是性感嗎?啊呸!那是最低級的‘性感’。真正的性感嘛……是一種氣質……”看電視的時候,她常常會自顧自地批講一番。
要是換了我可就麻煩大了。那天在外面吃飯,鄰座坐了一個文靜清秀的女孩,興許是我的“丁香情結”又復發了吧,一不留神就多瞄了兩眼。我覺得自己足夠克制了,可那一瞬間的眼神還是被杜菊的火眼金睛捕捉到了。當時我沒有留意杜菊的表情,只覺得那頓飯吃得特別快,她的話特別少。
離開飯店之後,一路上她一直默不作聲。問她怎麼了,她也不吭。快到家了,她才突然幽怨地蹦出一句:“她就那麼好看?”
天!我真是哭笑不得,敢情她心裡拗著這根筋呢。
“也就一般吧。”我實話實說。見她要變臉,趕緊補充一句:“哪兒有你好看啊!”
這下可惹了大禍了。她沖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胡說!騙人!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得,為了這無意的“驚鴻一瞥”,她又打翻了醋壇子,不依不饒地和我鬧騰到半夜。最後還是我主動承認錯誤:“好了好了,別鬧了中不中?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誰能比得上我的‘小丁香’啊。乖乖,睡覺吧,明天還得起早呢……”搜腸刮肚說了半天好聽的,才哄她安然入眠。
看著她睡覺時也皺著的眉頭,我在黑暗裡睜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還是郁悶無比:為什麼每次都是我錯了?如果錯了,我究竟錯在哪兒呢?如果沒有錯,為什麼我要認錯呢……
唉,我的“丁香姑娘”啊。
在杜菊那幫鐵姐們兒裡,申海有一個響亮的稱號—“新好男人”。結婚9年還把老婆當神一樣供著,在她們看來仿佛是一個天大的奇跡。
“其實她們哪裡知道這些‘好’背後的痛啊。在杜菊豎起的這堵愈加堅實的防火牆裡,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申海重重地呼了一口氣,說。
●記者手記
作家潘軍這樣形容圍城裡的風景:“我一直認為婚姻是人最大的病。這制度下的婚姻給我的感覺,好像手裡握著一只鴿子。握緊了會窒息而亡,握松了又易飛脫,於是便用一根無形的繩索把這鳥拴在手腕上,既是安全的負責,也算是給出了有限的自由。不過這情形卻是十分的悲涼。我們總愛嘮叨所謂的人文關懷,卻不能以人為本地來設計我們的日子。大千世界,唯獨人的問題讓人苦惱。”
那麼,申海的苦惱恐怕就來自於鴿子的繩索拴得過於緊了吧。其實,人是一種復雜的動物,需要一個有隱私的空間,哪怕是夫妻之間也不可能絕對透明。絕對通透、零距離的關系只會讓人窒息,而且也忒累了點吧!其實有時候,婚姻也需要發揚一下“難得糊塗”的精神。
第二部分在隱秘的世界裡我們並不隱秘(1)
●傾訴人:於青 女 22歲 職員
●采訪人:王楓
從身材看於青是一個地道的女孩,可是她的打扮卻是男性化的,頭發剪得很短。因為先前在電話裡我已經知道她是“拉拉”
(女同性戀者),所以對她身上矛盾的地方並不覺得意外。她說話的方式是男性化的,開放,主動,坦率。我注意到她在談到自己是“拉拉”的時候態度較為明朗,這和我以前見到過的同性戀者不同,他們不太自信,很敏感,習慣於壓抑自己,而於青看起來卻是松弛的,平靜而不在乎。
也許是環境造成了現在的我,小時候我們院裡男孩子多,我最親密的幾個玩伴都是男孩,我和他們玩危險的游戲,上房爬樹,下河捉魚,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就這樣長大了。上學以後最好的朋友還是男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和女孩就是玩不來,我不理解為什麼她們總是那麼婆婆媽媽的,動不動就愛哭,和她們玩累,她們喜歡評論誰的花裙子好看,我就從不穿裙子,穿著簡直不會走路了。我對穿著毫不在意,只要它舒服、結實,越簡單越好。家裡人告訴我在上學前他們一度擔心我有多動症,我整天和一群男孩子一起奔跑,上躥下跳。女孩的心思我也摸不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們就不理你了,並且會傳染,緊接著好幾個女孩都不理你了。我揣摩不出她們的心思,還是和男孩在一起輕松,他們也喜歡和我玩兒,我們之間的義氣讓我驕傲,我和他們是哥們兒。
於青告訴我,劉小璐應該是第一個在她的情感世界留下痕跡的人。整個初中三年級她倆形影不離。劉小璐很溫柔,同時又不乏堅定的氣質。從劉小璐轉到他們班,和她坐同桌開始,她們就發現彼此氣味相投,相見恨晚。於青開始疏遠以前那群哥們兒,她覺得還是和劉小璐在一起更有意思。
劉小璐一門心思要考上重點高中,她很用功,並且制定了一個復習計劃,有條不紊地施行。我不可避免地受到她的影響,初三應該說是我整個求學生涯中最為順利的時期,我一度進入了班級前十名。在我眼中她是完美的,她學習好,長得秀氣,很懂事。那時我毫不懷疑我們倆會永遠這樣好下去。放學以後我們喜歡逛街邊的精品店,我摟著劉小璐的脖子,她的發梢扎得我的胳膊癢癢的。如果說友誼也能帶來滿足和甜蜜的話,和劉小璐的友誼確實給我帶來了滿足和甜蜜。一年後她考上了重點高中,我上了另一個學校,我們的友誼不得不終止了。
剛上班有一年時間於青都是孤獨的,她沒有女朋友,倒是能和男孩子保持著純潔的友誼。這讓她困惑,她試著和女孩子交往,可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最後她簡直絕望了,自己一定有什麼毛病,她干脆既不和女孩子來往,也不和男孩子來往。
吳同是於青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真正的男朋友,他們在一起有一年多時間。後來許冰出現後,於青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吳同。這一段經歷於青一筆帶過,“和吳同在一起的確很開心,可是我們更像是玩伴,缺乏戀愛的激情”。
我第一次接觸“拉拉”這個名詞是21歲。有一次我在網上聊天,對方說:“你為什麼不去做拉拉?”我問她“拉拉”是什麼,她趕快說:“你不知道嗎?算我沒說吧。”我追著問她,“拉拉”到底是什麼?“小孩子別問了!”最後她說。這個網友比我大幾歲,我現在還能在網上遇見她。如果不是那次和她聊天,我也許永遠不知道還有另一個隱秘的世界,屬於我的世界。
我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拉拉”兩個字,馬上出現了一排相關鏈接。我很快就知道了“拉拉”就是“女同性戀者”的意思。我進入一個聊天室,沒人理我。我看了一會兒聊天記錄,聊天室裡都是清一色的女性,看來她們彼此都很熟悉。坦率說,這次無意中的收獲讓我驚喜,我喜歡裡面輕松的氛圍,有種回家的感覺。第二天我又登錄了這個網站,進入聊天室。這次終於有人向我打招呼了,她問我是“T”還是“P”,或者是“不分”,我說:“我不知道。”她說:“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吧。T就是一對拉拉裡的老公,P是老婆,不分是既可以T也可以P。”我聽得似懂非懂,她又問:“你有多大了?”我說:“21歲。”我很想和她聊下去,但是她很快就不再招呼我,和別人聊起來了。
第二部分在隱秘的世界裡我們並不隱秘(2)
我漸漸發現年輕在這裡不太吃得開,於是開始裝深沉,誰再問我,我就裝作很有經歷的樣子。果然情形好多了,在這個地方我開始有了幾個朋友。
這時候我還和吳同在一起,可是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巨大的疑問—
我是誰?
如果我沒有接觸這個世界,我一定會順著一條被大多數人認同的道路走下去,結婚生子。在生理上,我完全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可是,我為什麼喜歡這個世界,為什麼有一種歸屬感?我想起了劉小璐,在青春期感情的萌動中,沒有一個男孩子讓我動過心,卻是劉小璐,她的溫柔和堅定讓我至今難忘。有一天晚上我又夢見了她,我們又在那個狹小的精品店裡鑽來鑽去,她的頭發蹭在我的胳膊上,癢癢的。如果說我曾經迷戀過誰,無疑就是劉小璐。
我是不是一個拉拉?
那一段於青是迷茫的,她有一種朦朧的預感,但是不能確定。她開始疏遠吳同,她迫切地需要確認自己,她必須對自己獲得完全的認同才能往前走。
這時候許冰出現了。
她很熱情。她在網上的談話風格很帥,幽默而有力量,我注意了她一段時間,有一天我們聊了起來,沒想到一聊就是一上午,意外的投機。從那以後我一到聊天室就尋找她。一個星期後,她對我說:“我們既然在同一個城市,為什麼不見面呢?”
她們見面了。沒有人會對兩個在河邊並肩而坐的女人看第二眼,可是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起初的交談並不像在網上那樣流暢,她們都有點緊張,她們誰也不看誰,避免對視,但是她們在心裡每一秒鍾都在注視對方。
我抓緊時間看了她一眼,她個子很高,看起來很健康,長得並不漂亮。後來她的話漸漸多起來,她說話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形狀很美,像孩子一樣單純。那天我們在公園裡待了一下午,然後一起吃晚飯。她堅決要埋單,她說:“誰讓我是T呢?”
那天晚上於青失眠了,她回味著白天和許冰見面的每一個細節,她的心因為許冰而激蕩。她一刻也沒有想到吳同。
許冰的出現回答了我心裡所有的疑問,在我21歲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我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是的,我是一個拉拉。這是一個宿命,我別無選擇。
我們又見了一次,這次見面讓我徹底打消了對自己感情的懷疑。我們進入了一種親密的關系裡面。親密,是的。由吸引而興奮,由興奮而陶醉,由陶醉而幸福,幸福讓時間縮短了。有一天早上,我在幸福中醒來,時間還早,我有足夠的時間為我和許冰准備早餐。我忽然想到,我們也許應該分分秒秒在一起,每天一同睡去,再一同醒來。
不過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了結。吳同,他對我來說同樣至關重要,在過去的一年裡,他給了我很多快樂和感情上的慰藉,現在我才明白我以前對他的感情是殘缺不全的。既然我無法給他完整,那麼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盡早離開。他問我原因,我說:“現在不能告訴你,給我時間,等一切過去,你能夠平靜地對待這件事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他疑惑地看著我,逼我說出原因。我默默地承受住了他打在我身上的一拳。在他的憤怒和我的歉疚中,我們的關系畫上了一個句號。
我對兩個女人如何在一起過日子有些好奇。於青笑了:“女人更了解女人,只有女人知道女人最需要什麼。”她們把薪水放在一起花,許冰的薪水高一些,於青管做飯,許冰也會做一些家務,但不會太多。她們常相伴去逛街,鑽進一個試衣間裡,當然沒人表示意外。她們互相清楚對方的尺碼,穿什麼好看,重要的是她們互相欣賞,互相喜歡,逛街買衣服對她們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
但是也許是因為彼此太了解了,她們之間沒有空間。吵架是家常便飯,起因大多因為於青太愛玩,這一點讓許冰沒有安全感。如果於青哪一天晚上在外面玩得晚了,第二天許冰肯定要吃醋,和她大鬧一場。有一次她們幾乎到了要分手的地步。那一天於青和好朋友喬在酒吧說了一晚上話,喬是一個男孩子,也是許冰的好朋友。但是許冰不相信,她覺得於青沒准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她好幾天不回家,於青去她單位也找不到她。
第二部分在隱秘的世界裡我們並不隱秘(3)
那幾天我一下瘦了好幾斤,我不停地想如果這次她真的不原諒我該怎麼辦?一想到可能失去她我就如臨深淵似的恐慌。你無法想像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對我來說意味著整個幸福,這種感覺只有我自己知道。兩天後她終於接了我的電話。喬請我們一起吃飯,向許冰解釋那天我真的是和他在一起。他對我和許冰說:“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們幸福,如果問題還可以解決的話,我想看到你們和好如初。”
那一次真是化險為夷,我向許冰保證以後一定做一個聽話的好“P”,她才終於原諒了我。
現在我們在一起共同擁有一個溫暖的家,這個家有愛、溫情,也有牽掛,當我在外面受了傷害,我可以回來盡情地揮灑眼淚。當暗夜來臨,我和許冰會彼此為對方點亮一盞心靈之燈。這就足夠了。
●記者手記
鄭州究竟有多少同性戀者,迄今還沒有一個准確的統計數字。他們是一個特定的人群,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包括酒吧、網上聊天室。之所以接受於青作為受訪者,是想揭示一種生存方式的存在,還視聽於真相,而無意美化、提倡。
西蒙·波娃談道,“像所有的人類行為,同性戀愛可引致偽裝、失衡、挫敗,或,相反地,可以帶來很有價值的經驗,這完全決定於實際生活中的表達方式——究竟是無誠、懶散、虛偽,或是明朗、慷慨、自由。”
於青最初打動我的恰恰就是她的明朗、信心、坦誠。這些都是積極的東西。這使我想到許多加諸他們身上的誤解和偏見。他們同樣可以或正在健康地生活。
第二部分幸福傾城(1)
●傾訴人:紫蔓 女 33歲 軍人
●采訪人:申麗潔
這一天,我收到一封來自北京的信——
“《傾訴》版的采編人員:
你們辛苦了!
首先請接受我,一位遠在北京工作的鄭州籍軍人對你們的敬意,並祝版面越辦越好。
我自上大學後就離開家獨立生活,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也許較之喧囂繁華的北京,我生長的城市不夠氣派、不夠發達,但它卻早已深深地融入我的血脈,所以我很關注它的一舉一動。去年回鄭探親時無意中讀到父母一直訂閱的《大河報》中的這個版面,很有感觸。很奇怪,當今人們在社會上奮斗、掙扎,情感淡化的同時,這樣的內容卻更容易觸動內心深處柔軟的角落。
於是,在春天氣息越來越濃的一個午後,一段塵封的往事自然地浮現出來,清晰如昨。我拿筆把它真實地記錄下來,只想以此祭奠恍若隔世的青春歲月。畢竟路還很長,日子還得過下去……”
在被這份濃濃的鄉情感動的同時,我發現她的愛情也同樣動人。關於愛情,有很多版本,但所有版本的根基只有一個,那就是兩個人心靈的溝通。這時候,形式似乎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在就一些細節進行追訪之後,我把她的來信略加整理,與大家共享這份隱忍含蓄的愛情。
我出生於12月24日。曾經聽人說過,平安夜誕生的人,長大以後會很多情。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對我來說,這麼多年曾經愛過、現在深愛著、以後還將繼續愛下去的,只有一個男人—猛。也許我的執著可以作為強有力的證據來駁斥那句戲言的一概而論。猛很有感慨地說,如果用兩個字來比喻我們的情感歷程,最合適的只能是—AMOUR(真愛)。
高二下半學期,由於文理科分班,我和猛成了同班同學。我們文科班有70多人,除十幾個男生外,全是女孩。隨著高考氣息的日漸濃重,在班主任和各科老師的嚴厲督導下,班裡自然而然地劃分成兩個陣營:努力學習,意欲金榜高中的;不愛讀書,只想混畢業的。我和猛就分屬不同的區域。我的家教極嚴,考大學是志在必得。而猛呢,也樂得每天拋開枯燥的書本,和同齡的男孩玩球嬉鬧。我相信在老師眼裡,我和他,如此涇渭分明的好學生和壞學生,居然能彼此吸引,實在是太荒唐的事。
坐在我後面的猛喜歡問我英語方面的難題,而我到現在也同樣清楚地記得高中時猛的模樣:高高瘦瘦,經常穿一件淡黃的滑雪衫和一條泛白的牛仔褲。也許就是那時,我們開始暗暗在心裡種下了對方的身影。只是,作為上個世紀60年代大學畢業生的父母一向對我管教很嚴,他們根本不允許我把精力用在感情上,在他們眼裡,早戀的可怕程度無異於洪水猛獸。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以很高的分數考上一所著名的軍校。入學後的第一個寒假,我去高中時的班主任家,在那裡,我遇見了幾個同學,其中就有猛。也許在他眼中,一襲軍裝的我多少讓他覺得陌生了。後來他要去我的通信地址,之後我們開始了漫長的信件往來。信裡我們無話不談,他講述自己對生活、對社會的認識,而我也會告訴他獨在異鄉求學的孤單和綠色校園的點點滴滴。我們就像兩只躲在屋簷下避雨的小刺蝟,既想擠靠在一起取暖,又害怕對方刺傷了自己。不管是我還是猛,都很清楚:彼此身份的差距造成了我們既親密又客氣、既熱情又疏離的微妙關系。當時我是一名軍校大學生,而猛還在社會上游逛。
再後來,猛去了一家工廠上班,我畢業後則被分配到北京遠郊的一個部隊,我們的通信變得稀疏起來。我的工作單位很偏僻,那裡極度荒涼。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株浮萍,所有的憧憬和夢想都煙消雲散了。我沒有朋友,也遠離了鄭州的親人。我不願再和過去的同學保持聯系,或許是自卑或是自閉情結在作怪吧。
一年又一年,時間過得很快。夜深人靜時,很奇怪的,高中時猛的模樣會闖進我的腦海。我們的畢業照一直被深鎖在抽屜裡,由於時間久遠,黑白照片已略微泛黃,但那張熟悉的面孔仍然不變地微笑……我不知道內心深處在等待著什麼,只是有時候喜歡將結識的男孩和猛作比較。偶爾也會想,猛現在過得怎麼樣?成家了吧?做爸爸了嗎……
第二部分幸福傾城(2)
終於,快30歲時,我不忍每次探親時看到父母驟增的白發,於是我匆匆地嫁給了一位家在北京、肯為我放棄許多的同事,之後有了可愛的兒子。繁瑣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流淌而過,所有和猛有關的青春記憶也只能沉澱為心底的一絲惆悵、一聲歎息。丈夫骨子裡仍留著北京人的優越感,他把全部的感情都給了孩子,無論在大家還是小家,我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2003年的春節,我獨自一人回鄭州探望父母。和多年未見的女友在咖啡屋閒聊,她提及前一年的同學聚會,問我想和誰聯系,我脫口說出猛的名字。一番周折後,我終於又聽到了電話裡熟悉的聲音。
那天是大年初二,兩天之後我又該返京了。猛趕過來了,十多年闊別之後,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坐在我面前的他,臉上有了中年男人的滄桑感,身材也魁梧了一些。我們三人聊一些彼此的家長裡短,我很驚訝地發現,我們居然是在同一天結婚,我們的孩子生於同年同月,彼此只相差9天,名字裡還都有一個“水”字旁。我心裡百感交集。也許當初他牽著的,應該是我的手。之後我們開車去開封逛夜市,過馬路時,猛輕拉住我的胳膊,自然親切如同一個兄長。
第三天,我離開了鄭州。這次重逢隱約讓我覺得,我們之間會發生些什麼。我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熟悉的家庭生活中。偶爾猛會打來電話,告訴我他生活、工作上的點點滴滴。我們之間,好像十幾年杳無音信的陌生感根本就不存在,他的電話成了我最期盼的事。
2003年的春天來了,依舊桃紅柳綠。由於非典肆虐,京城春意融融的空氣中少了往年的躁動氣息。除了恐慌中的等待、不安中的期盼,每天下午准點收聽疫情通報成了生活中的一項必備內容。猛不放心,打來電話詢問情況,他還發來了輕松搞笑的幽默短信……在被隔離於全國人民的北京,我深深地感動於他的關心。可在電話裡,有許多事情他是不會了解的,當時我的婚姻已經到了貌合神離的邊緣,由於一位暗戀丈夫多年的女人的介入,使我們本就已搖搖欲墜的關系更趨緊張。我終於痛悟,感恩代替不了愛情,然而孩子是無辜的,我必須苦心維持人前的自尊。但我不想告訴猛這些,因為我希望他相信,我是快樂而幸福的。
10月的一天,我和猛閒聊著,我開玩笑地說:“你來接我們一家三口回鄭州吧,我想家了,坐火車太累。”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猛驅車數百公裡,抵達北京時已近晚上9點。那晚我失眠了,腦子裡裝滿了往日回憶的點點滴滴。
第二天我打開門,看到他拾級而上。當終於站在我面前時,他卻一直低著頭,根本沒有看我。一路上的行程平淡無奇,坐在後排的我,不經意地抬頭,會看到反光鏡裡他探詢的目光。回家十余天,我和他只見了4次面,但這4個晚上將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尤其是當漸涼的風吹過,我們緊偎著,一起傾聽夜空中飛機起降的轟鳴聲,我的內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我真的能觸摸到幸福就環繞在身邊……
返京後的爭吵愈演愈烈,丈夫越發不滿我的冷淡。終於到了那一天,壓抑已久的情緒失去了控制,極度的迷亂中,我絕望地以頭撞牆,只想離開這個讓我了無留戀的世界,一下,兩下……潔白的牆上開始有了殷紅的痕跡。
我要回家,似乎那裡才是我痛苦靈魂的最終歸宿。臨上飛機前,我給猛打了個電話:“下午你來接我吧。”我淡淡地說。我像一個游蕩的精靈,目光機械而空洞,周圍不少行人都愕然地看著我額頭的紅痕,但我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撲到猛的懷裡,告訴他所有的痛苦。
飛機降落了,在出口處我看到了猛,他一定覺察到了我的異樣,但是他什麼也沒問。車窗外霧氣很濃,臨近家門口時我對他說:“你抱抱我吧!”周圍的人們行色匆匆,熙熙攘攘,猛沒有絲毫猶豫地把我擁在懷中。仍然熟悉的氣息,一樣溫暖的臂膀,我強忍著沒有哭。
第二部分幸福傾城(3)
“我愛你。”猛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接下來的幾天,由於年終工作很忙,猛沒有太多的時間,但我努力地記住這個城市所有和他有關的事物。那天我們回母校參加同學聚會,不禁感慨物是人非。當年的小男孩、小女孩們都長大了,十多年以後,我們曾經錯過的手又拉在了一起。在夕陽欲墜的黃河邊,猛羨慕空中盤旋的鳥兒可以自由飛翔,我則把柳絲拂過的那張熟悉的面孔刻在了記憶裡……
我曾對猛說過:“我們是在用十六七歲的熱情兼之30歲的成熟來談這場戀愛。”但凡理智占上風,我們應該揮劍斬情絲,讓分隔兩地的距離阻斷感情,之後各過各的日子,依舊雲淡風輕,這樣也可省卻因矛盾掙扎而產生的許多煩惱;又抑或我們不管不顧地拋開一切羈絆,愛就愛了,那樣我們勢必會傷害許多人,而首當其沖的就是他視若至寶的女兒。我僅見過她一次,當時她怯怯地偎在猛的懷裡,緊摟著他的脖子,兩只烏黑的大眼睛裡滿是面對陌生人的不安和恐慌,讓我油然而生疼惜之心。骨子裡我和猛都是一樣的善良和敏感,所以我們只能折磨自己,或是相互地傷害,無論是我還是猛,都不得不面對“有緣重逢,無分相守”的殘酷現實,於是患得患失、妒忌、傷感纏住了我們。記得三島由紀夫的《春雨》裡有一句:“我們太相愛了,早就從幸福身邊走過去了。”難道我們注定和幸福錯過了嗎?
相聚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我該回京了。臨行前的那個晚上,8點鍾猛才忙完工作來接我,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帶你去‘左岸’吧,好不容易找到的”。“左岸”是我講給他聽的典故,以前我僅在圖片上見過這座位於塞納河畔、充斥著自由主義氣息的咖啡館。回鄭後,在街上曾見過某房產的廣告。我想,文案的企劃人員一定深諳“左岸”的由來,而非簡單地望文生義為“左邊的小岸”。我寫過一首關於《左岸》的小詩送給猛:“親愛的/我把什麼留在了左岸/是我們的愛/還是往昔的情懷/於是/在一個飄雨的午後/四周環繞著咖啡氤氳的香氣/我點燃一支煙/靜靜地等待你的到來/如同等待我們曾經的愛戀”。
咖啡館的環境很雅致,燭光搖曳,音樂低低地流淌。我本以為我們會“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可結果我們還是漫無邊際地聊著,好幾次我居然還笑了……
子夜的街頭很冷清,分手時我們都沉默了。猛說:“我愛你,愛得很辛苦;但如果不辛苦,我就不會懂得愛。”而我就是在那一刻,腦子裡猛地閃過“兩女爭子”的故事:放手的才是真正的母親,因為只有她才疼惜孩子的痛楚。我深愛著猛,但如果這份愛讓他痛苦,我也不可能幸福的。與其這樣,為什麼不讓所有的美好珍藏在記憶深處呢?愛一個人不是簡單的形式上的擁有,而是希望他快樂。還好,我最終懂得了這個道理。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中,每天靠繁重的工作沖淡對猛的思念。我控制著自己,不再頻繁地給他打電話、寫信。困惑之後,想必猛也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偶爾幾分鍾的簡短通話中,我們都似乎形成默契,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和感情有關的話題。而對我來說,則意味著生活中不會再有長達數小時的夜半低語,不再有很多次的短信提示音,不再有承載濃濃思念的信件……我似乎愛上了千裡之外的一個影子,虛幻而不真實,但我能確信,那真的是愛。
我知道,多年以後,也許在某個飛雨的黃昏,也許是在一個飄雪的清晨,走在熟悉的街道,猛一定會想起我,就像我會想起他一樣。所有和他有關的點滴記憶都會湧上心頭,而我也將品味那份沉甸甸的一世孤單。但是由於有兩個人的陽光,兩個人的空氣,兩個人的回憶,兩個人的真愛,所以即使我們分隔兩地,我心裡仍然暖暖的。因為,幸福傾城……
第二部分桃花迷住我的眼(1)
●傾訴人:重來 男 36歲 自由企劃人
●采訪人:康麗
重來可謂是一個桃花運不斷的人,但到頭來總是一場空。他希望我把他的故事寫出來。
我生長在豫南大別山腹地一個貧窮的小山村。也許是本性不安分,初中沒畢業就孤身出來闖蕩了。我是個想像力豐富又勇於嘗試的人,和幾個哥們兒合開了一個信息中介公司,大家各顯神通,創業不久就有了利潤,前景看好。誰知同道不能同心,合伙人連本帶利一夜間席卷一空。我一無所有,又回到了家鄉。我和一個目不識丁的姑娘結了婚。很快我做了父親。但我不能忍受幾乎與世隔絕、整天與大樹和石頭做伴的生活,我違背父母的願望,離婚拋子,第二次出了山。
我和同鄉來到杭州發展,誰知這裡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好找工作,河南人在那裡的信譽特別差,提起來人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沒辦法,我只好來到一個建築隊。老板看我能說會道,讓我做民工頭。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住在簡陋的工棚裡,望著華燈初上的繁華街道,想到西湖的湖光山色,而我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以我的能力,我不應該這樣生活。於是我提筆寫了《闖蕩杭州,我能做什麼》的文章,細述河南人想建設杭州卻在杭州求職難的現狀。後來,這篇文章見報了。不少老板要我到他們那裡工作,我很快就被安排到一家集團公司做策劃。
隨著好運而來的還有一位姑娘,是我的同鄉。她不在意我離過婚,一廂情願跟我好。她有一個男朋友,不要命似的追著她。她的父母也不贊成她和我好,可是威脅阻攔都沒有用。她的男朋友圍追堵截,我們東躲西藏,我無法正常工作。當時我如果放棄她,一門心思干工作,前途是很光明的。但那時的我正在熱戀,寧要美人,不要工作。我們從杭州逃到上海,坐吃山空後,她跟一個有錢的男人跑了。
我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到鄭州發展。
我進了一家新聞單位的廣告公司任策劃部經理。我的工作熱情很高,決心大干一場,再不能撿了芝麻丟西瓜。我的方案新穎有效,很快得到了領導的信任、同事的尊重。我又沾沾自喜起來。
這時候一個叫玉的姑娘走進我的生活。玉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孩,她原來在山東一家新聞媒體當記者,在結婚的前一天男朋友出了車禍喪生,為了逃避感情的打擊,她離開山東來到鄭州。玉給我當助手的時候,我深切地感到一個有才華的人是多麼可愛。我的文字功底不行,我策劃,她做方案,工作很默契。但是過了沒多久,玉就被無緣無故地辭退了。後來我才知道,像玉這樣的姑娘誰人不愛,我太不自量力,得罪了老板。
情感一次次失落,讓我痛苦不堪,無奈之下,我打了聲訊台。接電話的是一個叫心雨的小姐,她的聲音像春天的雨絲,滋潤著我苦悶的心田。可我萬萬沒想到,這場心雨下大了,把我澆個透心涼。和心雨通電話的時候,我聽出她是豫南人,我說我們是同鄉。我們倆在電話裡越說越投機,電話費在直線上升。那時候我為情所困,沒想到昂貴的電話費也會給單位帶來經濟損失。心雨也不顧聲訊台的規定,只通了兩次電話就和我見了面,因此心雨被開除了。我倆雙雙到一家廣告公司,我任副總兼企劃部經理,心雨任公關部經理。我們是有情人終成同事。
心雨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對我倆的接觸好像並不在意,有時候我去聯系廣告,她的男朋友還讓心雨作陪。而實際上這裡面的圈套我完全不知。心雨和我相愛是假,利用我是真。當我聯系到一大筆廣告業務時,心雨毫不留情地將這筆業務卷到了她男朋友的名下。我人財兩空,並且失去了工作。
心雨跑了,這場心雨也把我給澆醒了。一晃10年過去了,我已經到了30歲,工作和金錢都沒有了。人生短暫,我一定好好工作,再不能把精力投入到只開花不結果的桃花夢裡了。
風花雪月,不堪回首。新的一年到來的時候,我渴望工作和財富重新再來,給自己改名“重來”。我在北京某咨詢公司河南分公司任策劃總監,天天忙著寫方案,與各媒體、廣告公司、印刷廠打交道,工作很快有了起色,雖然效益不大,但前景看好。
第二部分桃花迷住我的眼(2)
說來也怪,每當我的事業有發展的時候,桃花運也接踵而來。這一年夏天,我出差到信陽,遇到一個過去的同事,他說你30歲了,也該成個家了,有家才算有了根。我想也是,我真是該成個家了。他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女強人吧,說著就打電話,過了沒多久進來一個中年女人。說她是中年女人有些過分,實際上也就30多歲,有點發福,看上去老相些。她叫小芳,是做生意的。
小芳對我很有好感,她要求我留下來為她寫自傳。她說她的經歷可以寫一本書。我說我也是一個屢受情感打擊的男人。彎刀切葫蘆,這下我倆可算對得齊。小芳說她18歲當保姆,被主人誘騙失身。她要求主人離婚和她結婚,結果主人玩弄了她一年後,給了她一筆青春費做了斷。後來她又被一個商人利用,做了3年情婦後,商人拋棄了她。她說難以愈合的心靈創傷使她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真情男子,沒有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她寧可孤獨一生。她說不論相貌、身世、年齡,只要真心相待,她願和這個人平淡過一生。
我認為是天意將我倆撮合到一起,誰都不在乎誰的過去,寬容地接納了對方。我辭去在鄭州的工作,來到了信陽。我決心用愛心溫暖她受傷的心靈。
我們在市區租了套房子,過起了不和任何人交往的生活。她要求我任何事情也不要做,專門在家給她寫自傳。寫完以後就結婚,一切費用由她來付。
剛開始的一段日子過得甜甜蜜蜜,她說我寫,我們倆朝夕相處。我以為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沒有想到我遇到的這個女人是個變態狂,以後的日子完全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她白天說是做生意的,一出去就把我鎖在屋裡,晚上回來就向我描述她以前的情感經歷。她時喜時怒,有時把我當成昔日的情人瘋狂報復。
有一天,是她離開這個房間的第9天了,吃的東西沒有了,人也不回來。難道我在這裡等死不成?我一直打她的手機,總是沒人接。後來終於有人接了,是個男人的聲音。他說:“你找小芳嗎?她不在,手機忘我這裡了。我是誰?我是她男朋友呀!”
這是怎麼回事?小芳在外面還有男朋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我說:“我是小芳的男朋友,現在就在她家住。”
那男人哈哈一笑,說:“她的男朋友多了,現在她不知到哪兒去了,連手機都忘了拿。”
天哪!這就是我尋找的新生活。
我撬開房門,連夜離開了信陽,回到鄭州。
這是一場毫無結果的桃花夢,它給我的生活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現在,我又一次准備實施我的創業計劃,但願這一次不是一場夢。說起來令人啼笑皆非,我是搞策劃的人,整天為別人策劃,卻把自己的生活策劃到如此境地!
重來說,他願意將自己的生活曝光,是因為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不願讓別人再走他的路。人這一生不可能一帆風順,在哪裡跌倒了,就在哪裡爬起來。
第二部分我是那朵沉默的花(1)
●傾訴人:阿夏 女 33歲 家庭鍾點工
●采訪人:康麗
阿夏三次打電話預約,怎奈我總是太忙。第四次打電話時,她說她已經到報社了。趁著編排的間隙,我們終於坐在了一起。阿夏是個很好看的女人,有些憂郁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笑的時候也不怎麼苦澀。要不是親眼見她臉上的傷疤,怎麼也看不出她身後隱藏著那麼多痛苦。
我是為婚姻而來的。我的痛苦並不為婚姻所傷,傷害我的人正是我自己。
我從小生長在一個工人家庭,母親沒有工作,為爸爸和我們姊妹忙碌了一輩子。在鄭州市,像我這樣的家庭不計其數。可不知為什麼,我偏偏不愛說話,喜歡一個人默默地做事,態度極為認真,也喜歡在心裡和自己說話,那些在我心底流淌的話語特別生動,可一說出來,卻不是那回事,有時候連自己都感到奇怪。
?22歲那年,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以前也和別人見過幾面,不是爸爸媽媽不同意,就是我看不上人家。而這一次,我們都是一見鍾情。他們家以裁縫為業,他自己是剪裁高手,人好,家庭條件好,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可他偏偏看上了我。
他叫明,高高的個子,人長得好,脾氣也好。
1994年3月我們結了婚。可甜蜜的日子只有3個月,以後的生活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婆婆是個外向的人,愛說愛笑,裁縫店在馬路邊,她的大嗓門清脆不悅耳,滿大街都響著她的聲音,那些根本不想做衣服的人,聽不得她幾句話,抱著布料就來了。而我不會一面做活兒一面招攬顧客,我做事的時候喜歡沉默不語,一門心思,只能干一件事。婆婆不喜歡我這樣的性格,她老早就跟別人說:“她接不住我。”就是說,這個家業我接不下來。明是個孝子,一切都聽他父母的,尤其是他母親,一向是說一不二。明堅定地站在母親的立場上,對她唯命是從,卻對我冷淡起來。婆婆每天板著個臉,丈夫也不言不語,家庭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更讓我忍受不了的是,婆婆要我每天早請示、晚匯報。我是在城市長大的,從來沒有這樣的習慣:每天低著頭,走進婆婆的房間,向她匯報一天的所作所為,那種感覺好像是監獄裡的犯人,自己的行動受到了監視。更重要的是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我不能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失去了應有的自由。
我唯一能發洩的理由是不想吃飯,看見飯就掉眼淚,每天干活的時候更加沉默不語。婆婆越發不喜歡我,她要明和我離婚。
我不離。在我們那裡,離婚是件不光彩的事,而我又是個傳統的人,我認為既然嫁了人,就一輩子跟定這個人了。當明把婆婆的意見告訴我時,我聽到的是外面呼號的風聲,木然地坐了下來。我不願離,不能離,離開明我不知道會是什麼,我從來沒有獨立地生存過,沒有獨自決定過一件大事,就連結婚也是父母同意,我才嫁過來的。
我說你太依賴別人了,其實離婚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可怕,那麼多離婚的人沒有誰流落街頭。況且你有一手好做工,還怕養活不了自己嗎?
可當時我害怕極了,這件事像一塊巨石,壓在我的心頭。我渴望和明談談,可明躲著不見我。他聽從母親的建議,一走就是3個月。他出走的這些日子,婆婆依舊不理我。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鼓足勇氣問婆婆:“明去哪兒了?”婆婆轉過頭,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接著她就出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屋裡。我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越來越長,像拖著一個巨大的感歎號。陽光一會兒轉過來,一會兒轉過去,東西被照得支離破碎,我撫摸的每一件物品都熱得燙手。該做飯了,我站起身來向廚房走去,深一腳淺一腳。這時陽光正好照在廚房的門上,明晃晃的。我突然意識到,著火了!我抓起身旁的一桶水向那扇門潑去。潑出去的水像一把降落傘,落在廚房的地上,一直流到我的腳下。這時我才清醒過來,廚房的門沒有著火,是我心底的火在燃燒。
第二部分我是那朵沉默的花(2)
我壓抑到了極點,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人一天天地消瘦下來,連路都走不成了。就是這樣我也必須每天做飯,稍有遲緩婆婆就惡語相罵。
結婚後的第二年,我懷孕了,反應得很厲害,婆婆卻硬說我是裝的。明偷偷地對我好,在婆婆面前裝作不理我。一直到臨產,我一天也沒有休息過。女兒出生後,給我的生活帶來些許陽光。但沉默依然代替了一切,我的生活很快又恢復到以前。裁縫店的生意是枯燥的,通常是明裁剪,我縫紉。到了中午,我回到廚房准備一家人的飯菜。
我常常裝著一肚子話,做飯的時候在心裡跟自己說一說,但是這些話多得像快要決堤的洪水,我快要崩潰了。無處發洩的時候,我喜歡將鍋燒得通紅,然後將自己的手背慢慢地放上去。隨著一縷白色的煙霧從鍋裡冉冉升起,我心裡那些話語一下決了堤。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裡舒服多了。日復一日,手上的傷疤多起來,明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是做飯不小心燙的。他說,你不想做飯就不做吧,專門帶孩子算了。
明向他母親請示後,批准我可以不做飯,專門在家帶孩子。小孩一歲多正是淘氣的時候,女孩子也不例外。有一天,女兒不小心摔了一跤,臉上磕破一層皮,婆婆見了破口大罵,說你啥也不干,光帶個孩子都帶不好,有病啊!她的聲音在我耳邊嗡嗡直響,我說不出一句話,用沉默反抗著。我是孩子的親媽媽,何嘗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明對此不說一句話,我多麼希望他給我一點安慰,哪怕勸勸他的母親也行,可他視而不見,吃過飯就出去了。他每天吃過飯都這樣,不知道他出去干什麼,回來問也不說,問急了就說:“喝酒去了。”
那天晚上明回來得很晚,照例倒頭便睡。可我怎麼也睡不著。孩子也睡了,我聽到牆上的掛鍾“卡噠卡噠”地走著,心裡急躁得很,口渴得要命。我悄悄起來到廚房找水喝,這時候我看到炒菜的鐵鍋就在手邊,燒灼的欲望又一次升騰起來,我把鐵鍋放在火上,鐵鍋開始冒白煙,虛無的白煙散盡,鍋底見紅了。
我拿起鐵鍋朝自己的臉上貼去……
我不由得驚呼起來:“你怎麼這麼傻?這樣會毀了你自己!”
當時燙傷不算嚴重,我用一塊風濕止痛膏粘在臉上,兩天後傷口開始流水、發炎,臉上腫起拳頭大的包。明問我是怎麼回事,我不敢告訴他,謊稱牙痛。這個包在我臉上長了很長時間,怎麼也消不下去,後來做了兩次整容才變成這樣。明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是我自己燙的,那時候他還驚訝:牙痛怎麼會在臉上長個包?
孩子兩歲多的時候,我和明的關系越來越僵,他覺得我無事生非,要求協議離婚,我不同意,他就到法院起訴了我。接到法院傳票那一刻我像傻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法院有他的親戚,很快就判決了。
整個審判的過程我像一個木偶,人家叫我進來我就進來,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我明明知道判得不公,但我不敢說話。法官很嚴厲,一直呵斥我。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我的錯誤是不愛說話,但我愛勞動,一天也沒有停止干活,這傷害了誰?我很委屈,大滴大滴的眼淚流出來,一直流到嘴裡,我悄悄地咽下這些苦澀的淚珠。
我很想說:孩子的撫養費一次交清,怎麼只給了7000元錢?我們共同生活這些年,家裡又蓋了兩棟樓房,這算不算夫妻共同財產?怎麼只給了我一個電飯鍋就了事?可惜那時候我沒有說。我當時想,我現在是個病人,等我病好了,再找他們說理去。
可是我又錯了。3年了,都是敗訴。
我帶著孩子回了娘家,父母年事已高又多病,勉強度日。人們常說“寧添一斗,不添一口”,家裡添了兩張嘴,日子的緊張程度可想而知。兩位老人有病不敢看,連藥也不敢吃。
我妹妹是個大學生,她勸我不要再上訴了,找個工作干干吧,不要再陷入一場場人財兩空的官司。我聽了她的話,找了一家家政公司當月嫂。我行嗎?不知道,試一試吧。
第二部分女兒的情事,媽媽的心事(1)
●傾訴人:鄭怡 女 58歲 退休
●采訪人:申麗潔
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媽媽了,所以當鄭阿姨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有一種格外親切的感覺:一樣花白的鬢角,一樣滄桑的皺紋,一樣有斑點的面龐,一樣操勞的雙手……甚至說話的聲音,打量我的眼神,還有她不由自主就脫口而出的“妞妞”,讓我感覺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媽媽面前,沐浴在久違的母愛陽光下,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被曬得暖烘烘的。
“妞妞,你和貝貝應該差不多大吧?唉,這個貝貝啊,一提起她我就揪心……她現在,就算是又一次失戀了吧,她不愛和我們溝通,每天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心裡就像刀割一樣……你說,現在的年輕人,談個朋友怎麼就這麼難呢?”
貝貝是獨生子女,我們這一輩人,生一個的很少,她是在我的手心裡長大的。貝貝從小到大是個出了名的乖孩子,聽話、單純、善良,養的兔子死了都要哭幾天,上學、工作一直都很順,沒讓我操過一點心。貝貝是個幼兒園老師,每天面對的是一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在她眼裡,世界就是這麼純潔。長大了,父母親操心的,不就是個婚姻大事嘛,可是唯獨在談朋友這件事上,真是沒少讓我費心。
貝貝今年都28歲了,要是從她22歲第一次相親開始算起,到現在為止,她至少也見了有50個男朋友了。剛開始那幾年,我也明白,她純粹是應付。這孩子,我了解,獨生子女的優點、缺點都很突出,心理年齡要比實際年齡小五六歲,外表看上去好像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孩,可骨子裡卻浪漫得很、前衛得很,喜歡看瓊瑤小說,喜歡嘗試一切新鮮、刺激的事物。前幾年,鄭州還沒有聽說過蹦極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北京蹦過了。
22歲了,貝貝還在狂熱地追星呢。她的偶像是劉德華,劉德華不吃牛肉,她便也不吃。那幾年,為了能追隨劉德華,她經常北京、上海、廣州地跑,我不放心,就陪著她跑。我通常拎著一個上面印有劉德華頭像的大旅行袋,裡面塞滿了貝貝准備送給劉德華的影集、日記、幸運星、千紙鶴什麼的,跟在一堆聽到偶像放個屁都忍不住尖聲狂叫的少男少女屁股後面,那情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最讓人尷尬的是,有時候人家還以為我是個“老追星族”呢,走到哪兒都能招來好奇的眼光。有一年,聽說劉德華要來鄭州,貝貝老早地就忙活開了。原來,她不知從哪兒聽說劉德華喜歡吃鴨舌頭,就花了一個星期時間,坐著出租車滿鄭州跑著給華仔買好吃的鴨舌頭,還說無論如何,她得盡地主之誼呀。看著她那股又認真又幼稚的勁頭,真是讓我哭笑不得。最終她連華仔的身邊都沒有走近。
貝貝崇尚單身,打心眼兒裡就對“相親”這種戀愛方式不“感冒”,所以你也別指望她能認真對待,每次都是半個小時完事。回來要是問她怎麼樣,她十有八九會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要不就不耐煩地甩出一句“我的事你別管”!那會兒,貝貝的條件苛刻著呢:老師不要、警察不要、軍人不要,低的不要、胖的不要、戴眼鏡的不要,太老實的不要、太幼稚的不要,沒情趣的不要、品位低的不要……曾經有個挺不錯的男孩子追求貝貝,可貝貝說人家是“木頭疙瘩”,總是對人家愛答不理的。後來我聽那個男孩的媽媽說,人家為了能和貝貝“有共同語言”,買了好多劉德華的歌帶、碟子,每天在家苦學苦練,就這,也沒能讓貝貝喜歡他一點。
貝貝真正開始戀愛,是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一個電視台的熱心朋友說要把他一個同事介紹給貝貝,對方29歲,有過一次婚姻。一聽這條件,我們本來不同意,一開始推三阻四的,可後來礙於朋友的面子,我和她爸又是一頓連哄帶騙,才把貝貝說動了去見一面。貝貝走之前特意拿了錢,說准備一會兒去金博大商場買衣服,“反正最多半個小時”,她嘟囔著出門了。誰知那天她回來很晚,到晚上快9點了吧,我那個朋友才把她送回來。我以為她是去逛街了,可一看,她並沒有買什麼東西。問她覺得怎麼樣,她想了一會兒,竟然嬉皮笑臉地說:“除了結過婚,一切都好!”這倒讓我大吃一驚,看她那有點異樣的神情,我知道,這次貝貝是真的動心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貝貝喜歡成熟的男人。那人結過婚,以他“過來人”的經驗,在一個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的小女孩面前,當然顯得“成熟”了。
第二部分女兒的情事,媽媽的心事(2)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卻讓貝貝猝不及防。我能感覺得到,那段日子,她表面上不露聲色,實際上心裡“咚咚”跳著在家裡等啊等的,可是那人卻沒有了消息。後來,介紹人說是男方覺得自己條件配不上貝貝,退縮了。貝貝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一個27歲才開始戀愛的女孩子,這種打擊對她的傷害可想而知。她比以前更不愛說話了,每天回到家不是發呆就是鑽進屋子裡擺弄電腦、擺弄手機,那玩意兒,我也不懂,不知道她在鼓搗些啥。看著她那個難過的樣子,我想替她分擔一點,她又不跟我說,我只有偷偷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暗暗揣測她的心思,唯恐一不小心再刺痛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貝貝好像心情好多了,像她小時候剛開始吃飯一樣,臉色開始變得紅潤起來。只是,她在電腦前待的時間更長了。
有一天,貝貝從她的屋子裡走出來,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漫不經心地對我說:“媽,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朋友啊!”我心想,認識就認識唄,一個朋友,那還不是很正常?看我沒當回事,她又跑到我面前陰陽怪氣地強調:“媽,是朋友啊!”噢,我這才明白,敢情這一段時間,她在網上沒有白耗著啊,通過聊天,她又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在我的追問下,貝貝告訴我,那個網友是南京人,35歲,還沒有結婚,是個做生意的。可能是這一段時間貝貝正好情緒低落吧,在家裡不和我們說,就在網上聊天,這個人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事,還幫她走出情感的困惑,這麼一來二去的,貝貝就愛上這個比她大很多的男人了。我一聽就急了,每天報紙上、電視上那麼多打著網友的幌子騙人的,你可要小心啊貝貝,防人之心不可無,沒准兒他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貝貝卻滿不在乎地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後來,她跟我說,這個人要來鄭州和她見面哩,我生氣了,說堅決不行,到時候你被騙了,連哭都來不及!可固執的貝貝硬是要見。好歹算是長了個心眼兒,去和網友見面時,貝貝叫了她的一個好朋友一起去。回來後,她的好朋友告訴我,那人確實是貝貝理想中的戀人形象:瘦瘦高高、斯斯文文、干干淨淨,成熟、穩重。但我跟貝貝說,談朋友你當是過家家哩?咱姑且不說他是不是騙子,很多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你總得考慮吧?你在鄭州,他在南京,難道兩地分居?貝貝說,他可以過來呀。我當時就半威脅半認真地說,你告訴他,我可要通過公安局的朋友調查他的情況哩。也不知道是我這句話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後來那個網友沒有再和貝貝聯系,借口好像是他家人捨不得讓他來鄭州。還記得貝貝送網友走的那天,她躲在屋子裡哭得很傷心。看著她傷心的樣子,我是又心疼又覺得可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非典時期,一個熱心的紅娘又要給貝貝介紹男朋友,這個小伙子叫魏洪邊,和貝貝同歲,農村出來的孩子,自己在鄭州闖蕩。紅娘按照如今時興的簡單做法,把雙方的聯系方式一交換,讓他們單線聯系。貝貝正巴不得不去見面呢,正好有了非典這個絕好的借口。可誰知事情就是這麼怪,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兩人手機短信飛來飛去的,竟然還說到一塊兒了。
5月份,我生了一場大病,住院期間,貝貝說小魏想見見我,我說,那你就讓他來醫院吧,省得領到家裡讓左鄰右捨看笑話。至於送禮物,你別給他參考意見,我倒要看看這個魏洪邊的品位怎麼樣。結果,小伙子送了一個大花籃,我心想,還算不俗氣吧。住院期間,他幫貝貝對我照顧得也不錯,至少不嫌棄我這老婆子。既然貝貝喜歡,我也就默認了。
有了前面的基礎,兩人很快就進入熱戀的狀態了。這時候也不嫌他戴著眼鏡了,也不嫌他又低又胖了,也不嫌他是農村人了,兩人那個好喲,用“如膠似漆”這個詞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每次小魏到我們家來,我們老兩口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有時候中午吃過飯,小魏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一下。有一次,午休時我起來了一下,發現小魏竟然跑到貝貝的房間裡去了,眼看著他和貝貝關著門在裡面,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啥都有。如果這真是貝貝要找的另一半,那我真是為她高興;可是又隱隱地有點擔心,萬一成不了,那對貝貝豈不是一次更大的傷害?貝貝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異性,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做母親的,我希望把自己的姑娘純純潔潔地交給她喜歡的人。貝貝有時候也去小魏租的房子裡玩兒,每次去之前,我都讓她穿長褲,孤男寡女的在一塊兒,我真是不放心,況且那時還是夏天。在家裡我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隔一會兒就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就打電話催貝貝趕快回來。有一次,都快夜裡12點了,貝貝還沒有回來,我就打小魏那兒的電話,是小魏接的。我說貝貝怎麼還沒回來,小魏當時半開玩笑地說:“阿姨,今天太晚了,要不貝貝就不回去了吧?”我一聽就惱了:“啥呀?!你說啥?你馬上讓貝貝給我回來!”
第二部分女兒的情事,媽媽的心事(3)
兩人的感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我們都覺得談得差不多了。可是,沒有料到,又一次沉重的打擊到來了。上個星期,貝貝剛出差回來就把自己關到屋子裡大哭,我急得不能行,這個小祖宗又什麼也不肯跟我說。後來通過介紹人逼問小魏,才知道,小魏的一個女同事追求他,他說,給他點時間,讓他處理好這件事。有那麼兩天,我還挺同情小魏的,可後來我發現他不誠實。那次貝貝的爸爸過生日,小魏送了一套鈞瓷的壽桃,他對我說是別人送的,可後來我跟貝貝無意中說到這事的時候,貝貝說,小魏告訴她,是他起了個大早去買的。還有一次,在飯店吃飯,小魏無意中從身上掏出一包這個飯店的餐巾紙,貝貝就問:“你和誰來這兒吃過飯?”小魏又是半開玩笑地說:“我周末和你在一起,其他時間你能管得著?”當時我聽了很不舒服。再後來,介紹人又無意中透露,兩年前,小魏談過一個女朋友,那時那個女孩不願意,現在那個女孩又反過來追他了。介紹人還告訴我,小魏不敢見我,說愧對我,怕我扇他的臉。我就奇怪了,我這人,從來沒人害怕過我呀,怎麼唯獨他怕我呢?他肯定是心裡有鬼。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呀?我越來越覺得,那個魏洪邊純粹是個感情的騙子,他玩弄了貝貝的感情。貝貝是個死心眼兒,她把當初追星的那股子傻勁兒用到談戀愛上來了,我真是怕她吃虧。貝貝出差前小魏還和她打得火熱,出差回來後就不再聯系了。別說是貝貝了,我都難以接受……
鄭阿姨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噴湧而出。在一個如她女兒一般大的晚輩面前流淚,終究有點失態,她想用青筋暴露的雙手去捂溝壑縱橫的淚水,卻怎麼捂也捂不住,她哭得壓抑而沉重。那情形,仿佛是她自己失戀了一般。
貝貝這幾次談朋友的事,讓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她在北戴河學游泳的情形。剛開始,她站在沙灘上,腳上剛剛沾了一點水,有點怯;第二次,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海邊,壯著膽子走幾步;第三次,她不再害怕了,直著頭去迎接海裡的大風大浪,開始在海裡撲騰。她學個游泳,可苦了我這當媽的,在邊兒上看著,心裡又擔心又替她高興,心提在嗓子眼兒上。貝貝那張剛學游泳時的照片現在我還留著呢,特別狼狽,特別滑稽。我還想起貝貝一歲多的時候,剛學吃飯,她明明還不會吃,卻總是鬧著奪碗、奪筷子,要自己動手。現在,看著她好像老大不小的了,可實際上她一點都不成熟,還是個小屁孩兒。
我總覺得,父母親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就要對他負責,尤其是女孩子,在婚姻大事上一定要慎重考慮,可萬萬錯不得啊!其實我也理解貝貝,也希望把她交給她真心喜歡、又對她好的人,那樣我也就放心了。可是她怎麼就不理解我的心呢?不願意和我溝通,不知是怕我不懂還是不願讓我操心。
我總想,貝貝呀,你媽媽我又不是個傻子,我啥都懂啊。媽媽是過來人,吃過的鹽也比你吃的飯多啊。可你總嫌媽??隆⒂顧祝?頤刻於嫉門庾判⌒腦諛忝媲暗屯飯??毓匭哪悖?慊瓜游曳常??寐杪柙諛忝媲熬拖窀鱸簟B枵飧鱸餱齙謎嬋閃?÷杪柘胛?惴值R壞悖?指勺偶卑鋝簧廈Α?醋拍隳壓?難?櫻?杪櫳睦錁拖竦陡鉅謊? B杪枳艿P哪惚槐鶉似?耍?伎?0歲的人了,還這麼單純,快點成熟起來吧,貝貝!
第二部分愛上愛情(1)
●傾訴人:鴿子 女 28歲
●采訪人:申麗潔
剛剛過去的這個情人節,我是和老二在一起過的。老二是我男朋友晏東的好朋友。我不知道這說起來是否有點不妥,但事實就是這樣。
關於晏東
在我還沒有愛上誰的時候,我就愛上了愛情本身。在我渴望愛情的時候,晏東適時地出現了,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就陷進去了。
我不否認晏東曾經真正地愛過我,只是有時愛得太深就容易見傷痕。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背叛他,可他卻不相信我,接著便是無休止的爭吵、口角、猜疑,後來他竟然開始跟蹤我了。開始我還想,這表明他太愛我了。可是我真的受不了這種自私的“愛”,他罵我、侮辱我,還打我,原因很簡單—在路上和別的男人說話、男同事順路送我回家、衣服露得太多……
我知道一旦說分手就會有裂痕,於是我忍受著他。可是他變本加厲,還經常揍我。有一次,我陪一個剛失戀的朋友去談了談心,在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車了。我心裡一跳,想,可能又要有麻煩了吧。剛剛想到這兒,我的電話就響了。我問他在哪兒,他說他在家。我也不想拆穿他,就對他說好好休息吧。可他卻不掛電話,還不時說難聽的話來刺激我。我很生氣,不理他掛了電話,他卻說非要我見他不可。沒有辦法,我只好讓朋友先回去了。
我的態度肯定是不好的,因為他誣蔑我不自重什麼的。我實在是不想聽他說這些。他打了我,我很傷心,我覺得我再也受不了了,決定和他分手。可他不願意,還威脅我說,如果我和他分手了,他會讓我永遠也找不到男朋友,讓所有追求我的人都惡心我。我說不管怎麼樣,我實在是受夠了。我哭得很慟,為了我們曾經的愛情,為了這個不懂我的男人,也為了自己的軟弱。
可是我經不起他的懺悔、乞求、眼淚還有下跪,所以我動搖了。我一直認為男人的眼淚和下跪是彌足珍貴的。我們算是和好了。可是後來他另找了別人,這邊卻還在糾纏我。
現在想起來,或許我和晏東之間並非是真正的愛情吧,曾經發生過的只不過是彼此對愛情的追求罷了。
關於酒吧
情人節前夜,晏東讓我去新鄉找他,說要帶我出去和他的一幫朋友玩兒。其實我並不想去的,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向他提過分手了。但由於他工程上出了點事,心情不太好,我們也沒有談好,心想就這麼拖著吧,反正以後不再理他就好了。
酒吧裡人聲鼎沸、烏煙瘴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誇張的尖叫聲、放肆的笑聲……煙味兒、酒味兒、香水味兒、香港腳味兒……奇妙地混合在一起,躁動而煽情。
橢圓的吧台裡,女服務員隨著鼓點搖搖晃晃,很享受也很陶醉的樣子。吧台旁邊則坐滿了形形色色的男人。裡面的女人和外面的男人用手勢說話,一會兒“五”一會兒“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微笑。我看不太懂,但覺得在旁邊觀察他們的表情挺有意思的。
既然來了,就瘋狂地玩一玩吧,我想。
“來,情人節快樂!”晏東舉起一瓶啤酒,大家“丁丁當當”地亂碰一氣。
就在晏東和幾個朋友去蹦迪的時候,老二扭頭對我說了句什麼。
“什麼?你說什麼?”音樂很吵,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你、開、心、嗎?”老二把頭湊在我耳朵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問。
我清晰地嗅到了他嘴裡的酒氣和身上的古龍香水味兒,心裡一動。我看看他,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他笑著搖頭,不再說話,向我舉舉酒瓶,一邊繼續喝一邊把目光投向舞池。
老二並不是那種特別帥的男人,給人的感覺有點養尊處優的樣子,乍看起來像那種城府很深的男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給我這樣一種感覺,我想大概是自己太喜歡觀察別人了吧。
看著他的側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喜歡他了。
第二部分愛上愛情(2)
熱鬧的酒吧,一顆孤獨的心。這些,他竟然都知道。
關於酒醉
可能是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吧,我喝了太多的酒,打破了平時所有的記錄。但是我強撐著,我不想讓別人看出我是不快樂的。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我醉了,我甚至記不清我存包的密碼了。坐上車我就感覺頭好暈,也不記得是誰開車了,只覺得天在轉。我不想坐車,我想走一走,想清醒一下。但他們不停車,我想他們也許是困了或者煩了。我就跳車了。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想要做什麼,是想得到關心嗎?還是想離開他們大哭一場?為了前男朋友給我的痛?為了這場因為寂寞而開始的無愛的感情?不知道。我只想好好地透一口氣。我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往前跑去。他們趕緊下車拉我,但是我不聽。尤其是晏東,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對,現在想起來,是這樣的,我當時拼命地對他說滾,我說我不認識他,我說我討厭他、恨他,不要他管我。還有他的另一個朋友也在用力地拉我,後來總算把我拉上車了。我只是覺得好想吐,我心裡恨自己喝了這麼多的酒,我也恨晏東,恨他騙了我,讓我無法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再次從車上跳下去,由於跑得太快,我摔倒了。我跪在地上哭了起來,不讓他們碰我。
老二從前面下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是他在開車。隱隱約約記得是他在拉我並和我講話,他想讓我走,我卻不知道怎麼回事,靠在他的肩頭哭了起來。
回到賓館,我已經不能走路了,後來我聽說我是被抬著送回去的。現在想來是有點過分了。
關於老二
第二天下午,老二要回鄭州,我也要回去,就想,坐個順車吧。我害怕寂寞,尤其在這個本該溫情脈脈的節日。
快到鄭州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衣服還在賓館的洗衣店裡。我說明天再去取吧,可老二說時間還早,來得及。等我們找到那家洗衣店,卻發現衣服被洗壞了,爭執了半天,洗衣店答應重洗。在我等衣服的當兒,老二卻不見了。我心神不安地想,他去了哪兒?是不是不管我了?很久,他回來了,我感覺好像又找到了依靠,覺得好像已經和他很熟悉了。他告訴我,他的卡被吞了,銀行下班了,得等第二天才能取出來。我猶豫了一下,我預感到會發生些什麼。就算再不愛晏東,也不能這樣啊。但最後我還是聽了他的話,我們打算住下,第二天再走。
我們去了附近一個咖啡屋吃飯。這是一個流淌著玫瑰色的夜晚,到處都是情侶、鮮花和笑靨,很溫馨,當然也有點矯情。我們喝了點酒,也聊了很多,關於晏東,關於我們的過去。我不否認老二是個很好的聽眾,他不但理解力強,而且很會安慰人。我再次感覺到了他的吸引力。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他畢竟是晏東的朋友。
回去休息的時候,才發現只有一間房了。我有些緊張。我想穩一下自己的情緒,就坐在床邊抽了支煙。
我說我的腿有點痛,他很關心地問厲害嗎?我慌亂地說沒事,我們就邊看電視邊聊天。然後他溫柔地對我說,去洗澡吧,不是昨天沒洗好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
洗澡的時候,我看到了鏡子裡的我。我的身材不錯,但我卻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情人節?愛情?情人?男人?白頭到老?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洗完澡,我披著浴袍飛快地跑了出來。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曖昧。我趕緊讓自己縮在被子裡。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下子就被床給吸引了。床很軟、很舒服,床單很潔白。我有點想入非非了。這種想法讓我覺得自己有點齷齪。
小小的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是男人,我是女人。這一切讓我產生了一種不安的興奮。我只是感到有個男人離自己很近很近,但同時又是有一定距離的,就是這種距離感在撩撥著我。這種曖昧的距離實在叫人內心騷動。如果我和他之間的距離遠到彼此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那樣很好,他就是他,我就是我,他絲毫不會影響到我的情緒;如果我們的距離很近很近,我躺在他的懷裡一定會安然入睡。但是這種距離曖昧得剛剛好,讓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第二部分愛上愛情(3)
他洗澡出來後,把台燈打開了,調得很暗。他看著我,看得我呼吸都快停了,空氣突然凝滯了。
突然,他說他想抱抱我,像我昨夜抱他一樣。這一瞬間,我腦子裡閃過的是晏東的影子。可是他的身體越來越近,我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味道。當他的手擁住我的時候,一種叫做情欲的東西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遍了全身。那一刻,我失去了大腦,只感覺到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沒有了重量。
床不再孤單了,成了兩個人的床。
房間又恢復了寂靜,空氣也開始變得順暢起來。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神情,但都感到了尷尬。一想到晏東,心情便開始沉重起來。我對自己很吃驚。也許是一顆心封閉得太久,也許是不再相信愛情,也許是太寂寞了吧……
不知道睡到了什麼時候,好像天已經亮了,老二已經起來了。我看著他,他還真是個不錯的男人,干淨利落,看上去事業有成的樣子。不知怎的,剛才還很熟悉,這時突然就變得陌生了。
回來的路上,老二問我以後是否有再聯系的必要。我說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想,再見到晏東的時候,我該怎樣面對他。雖然他給了我傷痛,但我不願意傷害他。更何況他們是多年的兄弟。
這個情人節就這樣過去了,有點荒唐,卻讓我難忘。就在來這裡之前,我終於忍不住給老二打了電話,我說我想自私地活著。可他卻說他是個世俗之人,既然開始就錯了,就不要一錯再錯,他不想讓晏東、我還有他組成的這個疏密有致的三角形變得混亂。
是啊,一場游戲而已,何必那麼認真呢?似乎只有這樣想,心裡才會好受些。可是,為什麼心會痛呢?
●記者手記
因愛而痛,因痛而愛,接下來將會是更大的痛……鴿子似乎總也走不出這個怪圈。生活有時候很奇怪,越是刻意地想要抓住一些什麼,越是不容易得到。
無論如何,在痛的時候開始愛都是不明智的,因為這時候的“愛”往往純度不高。而且這種劣質的“愛”味道多少會有點沖,受刺激最大的恰恰會是自己。
第二部分又寂寞又美好(1)
●傾訴人:劉青青 女 23歲 無業
●采訪人:申麗潔
剛剛進入8月,空氣中就有了秋天的味道。天高了,雲淡了,地闊了,風爽了,熱鬧遠了,空曠近了。在這樣一個陽光悠遠的日子,和一個女子聊一個有關寂寞與思念的話題,似乎再合適不過了。
我老公昨天又走了,這一走又得到月底才能回來。在家裡實在待不住,就跑出來和你說說話。
我老公是個業務員,做銷售的。在這個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人們常說做軍嫂不易,可我覺得我還不如軍嫂呢,一個月才能見一回。
我們結婚兩年了,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卻沒有幾天。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做業務員,不過是在鄭州市做。一年前他到了這家公司,很快被派到外地,從此我們就開始了聚少離多的日子。
那時候我也有工作,在一家商場做營業員,後來商場調整,精簡人員,我就不干了。後來也試過其他工作,可都沒有干長。我從小不愛說話,不太會和人交往,工作上的辛苦對我來說倒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心累,很多情況下不知道該笑不該笑,該說不該說,常常搞得自己很局促。我老公不止一次地說過我,讓我學著改變自己,適應社會,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但沒有一點長進,反而脾氣見長。
後來我老公就說,不想干就不干吧,在家待著,只是我不能陪你,恐怕你要孤單些。
我快樂地說,沒事,我可以做家務活兒啊。
劉青青說著笑起來,看上去像個天真的孩子。
我的一天常常是這樣度過的:早晨睡到9點,起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睡眼惺忪地向樓下張望片刻,然後洗臉刷牙梳頭,把自己收拾利索後,就開始打掃房間的衛生,疊被子、抹灰、拖地……
不過實際上可沒我說得這麼快啊,中間常常會發生“交叉作業”。比如去洗抹布的時候看到地上有根頭發,於是便開始蹲在地上撿頭發、拖地,直到地上清理干淨了,驀然回首,才發現髒抹布還在臉盆裡扔著……
剛開始我還能興致勃勃地給自己炒兩個菜,蒸一點米,可當四把餐椅的使用率永遠是四分之一時,方便食品便成了我的果腹之物,隨便泡碗方便面、酸辣粉之類的,就解決了我的溫飽問題。
飯雖然簡單了一些,可電視是一定要開的。我中午的“佐餐小菜”是《閒人馬大姐》,嘻嘻哈哈,吵吵鬧鬧,不一會兒時間就過去了。有時候也不一定看,但電視開著,就好像有一大家子人在那兒陪我一樣,感覺特別溫馨。
青青,可不能老這樣對付啊。老公總在電話裡說。
那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回來陪我吃飯?我氣呼呼地說。
每到這時候,他就沉默了,顯得底氣虛弱地說:那,我回去陪你吧……
騙子!我說。
……乖,你先吃吧。有空我就回去,啊?
我在電話這端幸福地噘噘嘴,就覺得已經很飽了。
這時候陽光突然暗了下來,我們不約而同地透過落地玻璃窗仰望天空,原來是一片匆匆趕路的雲彩和太陽相遇了。有一會兒我們都沒有說話,一起靜靜地發呆。
我老公回來的那天,比這還要美。那是個傍晚,我正百無聊賴地舉著蒼蠅拍在廚房追逐兩只蒼蠅,突然,門一響,我老公進來了。嚇了一跳之後,我呆住了。
“你……怎麼回來了?”我覺得像是在做夢,不會是幻覺吧?
他詭秘地一笑,用食指在嘴邊“噓”了一下,說:“偷跑回來了。”
我大叫一聲就沖過去抱住他,在他懷裡哼哼唧唧。
“想吃什麼?說!”他摟著我下樓。
夏日的黃昏像一壺溫過的老酒,濃釅釅的,讓人沉醉。太陽收起了璀璨的翅膀,變成了濃縮的精華。
“老天爺今天的晚餐一定是番茄雞蛋湯!”我挽著老公的胳膊,大聲對他說。
能夠和心愛的人一起吃頓飯,真好啊!像過年一樣。
第二部分又寂寞又美好(2)
可是能偷跑回來的時候畢竟很少,經理知道了一定會訓他的,每次他偷著回來都不敢接電話,怕露餡兒。走的時候他從來不讓我送,總是趕早上那班車,早早起來,在我臉上親一下就走了。我迷迷糊糊地想拉他,他卻只是摸摸我的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我走了。”
劉青青歎了一口氣,目光又移向窗外。還遠沒有到寒冷的季節,她眼睛裡卻分明有一種遙遠的東西。
更多的時候,我無聊到和對面裝修房子的民工對望,聽他一邊“刺啦刺啦”地鋸木頭,一邊扯著破鑼嗓子唱走調的歌。在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屋子裡左走走右走走,陽光就無聲無息地遠去了。
傍晚的時候,小區裡的老人孩子開始多起來,這時候我會下樓去走走。看到別人懷裡的小孩子,我就忍不住想摸摸他胖乎乎的小臉蛋。如果自己懷裡也有那麼一個粉粉嫩嫩的小東西,該有多好啊!那樣的話,我一定不會感到孤單了。可是我老公說現在時機還不成熟,還沒有條件要孩子。我知道他說得對,可我現在愈發眼饞別人的孩子了。走在大街上,前面的孩子趴在大人的肩膀上,我會對他扮鬼臉,常常讓那孩子走出多遠還瞪著好奇的眼睛看我。坐公交車的時候,如果車上有抱小孩的,那我就有事干了,專門站在他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懷裡的小娃娃看,有時搞得人家特別緊張,還以為我是小偷呢。
說到孩子,劉青青臉上漾著柔和的母性光芒。我想,將來她真的有了孩子,一定會是個好媽媽。
在女人裡面,我算得上膽子小的。我怕黑夜,怕孤單,只有枕著老公的胳膊,我才可以放心地睡去。他不在的日子裡,我覺得夜晚的家就像一座墳墓,籠罩著一層神秘又怪異的氣息。不敢讓家裡沒有聲音,就開著電視,一直看到屏幕上打出“再見”,才從濃重的困意中掙扎著起來關掉。常常,無意識地按著遙控器的時候,冷不丁電視裡會出現一些或恐怖或血腥的鏡頭,我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換台,有時候知道某個台正在放比較恐怖的片子,我就故意把它隔過去。
實在害怕得睡不著,就給老公打電話,他總是安慰我:“沒事沒事,睡吧啊,乖。假裝我摟住你,行了吧?睡吧。”這一招還真管用,他在電話裡假裝“摟住我”,我就好像真的在他的懷抱裡一樣,很快就睡著了。
說著她笑起來。她臉上的表情是幸福的,盡管是一種寂寞的幸福,但看起來還是讓人羨慕。
前一段時間我媽來這兒住了幾天,沒兩天她就嚷著要走。我讓她多住些日子,她撇撇嘴說:“我才不呢,在這地方,像個寡婦一樣。”我媽來我這兒本來是想透透氣的,她和我爸一輩子都在吵吵鬧鬧中度過,光“離婚”兩個字就在嘴邊念叨十幾年了,可她現在卻寧願回到那個吵鬧的環境中去,說“那才像個家”。
我覺得自己現在好像得了抑郁症,看什麼東西都覺得是負面的、傷心的。早上太陽出來了,我傷心,想,又是難熬的一天;晚上太陽落了,我也傷心,唉,又要一個人面對黑夜的孤獨。
我沒有回答劉青青關於“抑郁症”、“自閉症”的問題,因為我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想給她某些不好的心理暗示。一個人如果老覺得自己是個病人,那即便沒病最終也會弄出什麼病來。我覺得劉青青是個善良而寂寞的小婦人,只是社會交往少了些,僅此而已。對她而言,找份工作干是最好的方法,年紀輕輕就作繭自縛,不好。
“改天去我們家玩兒吧。”劉青青最後對我說。我笑著點點頭,看著她孤單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但願她今晚能睡個好覺,我想。
●記者手記
如果可以把傾訴對象呈現給我們的東西劃分一下的話,我覺得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情節性比較強的“故事”,一種是情節簡單、但具有普遍意義的“狀態”。前來傾訴的對象,說“狀態”的還挺多,劉青青就是其中一個。她說的是“寂寞”。寂寞這東西,我們並不陌生,相信每個人都有過類似的體驗或情緒。寂寞和愛情似乎有某種天然的聯系,有的人因為寂寞而開始一段愛情,有的人則因為愛情而守住寂寞。劉青青擁有的是一種幸福的寂寞,又寂寞,又美好。
第三部分我的春夢了無痕(1)
●傾訴人:大明 男 30歲 律師
●采訪人:康麗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就要下班時,電話鈴響了。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低沉沙啞。他說你們是不是就要下班了,那麼說我打電話也沒用了,是不是?聽這絕望的聲音,怎麼好說自己就要回家了。我說你在哪裡?半小時如果能趕來,我就等你,不然我就走了。沒多大工夫,他來了,是個挺魁梧的小伙子,臉上還有些娃娃氣。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在報社二樓臨窗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是山東人,我們還是同行。我是碩士生,在北京讀的書。最初工作也在山東,後來我到深圳,在那裡我發展得很好,我的工資很高,幾年下來就有了車、有了房子。我也曾談過女朋友,都沒成,也沒留下多少回憶,是輕描淡寫的那種。我是個高傲的人。因為我讀書的地方?因為我的出身和工作環境?讓你說對了,就因為這些吧,我懶得搭理誰。
一年前我閒得無聊,上網看熱鬧,我起了個挺惡心人的名字:卓有精品男人。我不經常上網聊天,平時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這時,有個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明眸。我曾經援藏工作過,“雪域星空”曾是我的網名。不知為什麼,我對“明眸”這個名字特別感興趣,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先刺激她一下。我打上一行字:“太牛了吧!”很快就有了信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咦,還真跟我牛上了!
“介紹你自己。”
“你先。”
我如實介紹了我的月薪,是干法律的,有車有房。“你呢?”
她說:“我33歲,屬狗。在開封,老公事業有成。”
我說我是未婚。
她說:“無恥!憑什麼說自己未婚?”
我說我喜歡柏拉圖式的愛情。就這樣我們聊了起來。
從為什麼上網開始,我們雲裡霧裡地瞎聊,她問我是否有QQ號,我告訴了她,我們開始用QQ聊,談得挺投機,忘記了時間。她說你等我一下,我得給我女兒洗澡。我說要多長時間,她說大概一個小時吧。當屏幕上出現她休息的頭像時,我真的好像遇到了一個知音一樣,我覺得等待這一個小時比一個世紀都長。夜裡11點鍾,她又回來了。她說老公出去打牌了,女兒睡覺了,可以再聊一會兒。我們開始談人生的感情,從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開始,一直聊到深夜3點多鍾。最後,她說要休息了,我說我還沒有和誰聊得這麼愉快,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從那時起我知道她叫新山。她說是“明眸”發現了你這個精品男人。從那以後,我們幾乎每天都上網聊天,我們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手機號,每天都發信息,像熱戀中的情人。那種感覺很好,有不開心的時候,或者高興的時候,首先要撥的電話肯定是這個。
她說現在的老公是她的初戀,但很快就不愛他了。就在要甩掉他時,她遇到了一件難辦的事,是他幫助了她,於是她將這份愛獻給了他。我說這不叫愛,這是感激。
3個月後,我有一份案子在開封,去了趟開封,但沒見到她。我感覺她在回避我。我回到廣州,又和她聯系上了。又過了一些時候,她說她要去上海出差。一周之後,我打電話,她說她在杭州。我打聽到了她在杭州的行程,決心到杭州去找她,一定要見見她。我用了4個小時的時間處理了一切,包括賣掉房子和汽車,辭去工作,帶著我的所有積蓄和夢想。我坐飛機到了杭州。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對吧?愛一個人就好像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瘋狂之境,似乎中了邪,根本管不住自己。
那是9月18日,我找到了她在杭州的賓館,按約定的時間我見到了她。她漂亮嗎?不漂亮,但也不難看,已經有了中年女人的發福相。她是浙江大學畢業的,學的是中文,身上還帶有溫文爾雅的文人氣,這一點很讓我迷戀。我們在她住的房間談到深夜1點鍾,我走的時候只是禮貌地抱了抱她。她讓我跟她到楓橋,她還有一些事情在那裡沒有辦完。
第三部分我的春夢了無痕(2)
我們去了楓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我終生難忘。房間的燈光很暗,發出曖昧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像我粗糙的喘息,溫熱而又煩躁,有一種東西讓我們越走越近。我們談了很多,那層紙一戳就透。我擁著她的時候,她低下了頭,不是羞澀,是一種欲言又止的痛苦。她哭了起來。我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搖搖頭。什麼都不是,那是什麼?我明白了,她有病。她告訴我,她有性病。
我絲毫也不認為這是走向危險的懸崖,愛使我失去了理智,哪怕走過前面平台,接下來跌進深淵我也認了。好像新山就是我追求的全部,我感到這個女人就是長期以來我要找的人,如今找到了,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我們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她說回去後就和老公辦離婚手續,接下來和我結婚。
我們在楓橋待了10天,我以為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為新山而活的。我的夢想就要成為現實了,我為此激動不已。我從來也沒有問過這樣做值不值。沒有誰知道我去了哪裡,干了什麼,我和新山都關了手機,我們和朋友、家人都終止了聯系,我面對的只有新山,新山面對的也只有我。即使此時有人提醒我,也是面對一堵牆壁說話,他聽到的只能是寂靜。我也不會聽到什麼,我以全部的努力期待著。
9月28日她回了開封,按我們的約定,30日我也到了開封。她沒有如約來接我。我自己在賓館住了下來。我給她打手機,關機。下午2點,她回了電話,我不讓她先說,我問:“山,你怎麼了?”她哭著告訴我,就在楓橋出差時,她老公因為和別人發生爭執,被打傷了,傷勢很重,現在醫院搶救。一切都來不及了。她讓我先回老家去,等有了好轉立即和我聯系。
我回了濟南老家。又過了幾天,她給我打了4個小時的電話。從電話裡我知道了一切:楓橋所談的生意,是她幫老公談的。她老公的傷需要做手術,需要幾十萬元。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能違背良心,把一個植物人放在醫院裡。可是她現在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為老公治病。
我想,救一個人的生命比擁有金錢更重要,我准備拿出所有的積蓄幫助她。我說你告訴我賬號,我把錢給你匯過去。錢很快就到了她的賬號上,醫院決定10月1日做手術。10月3日我到了開封,在醫院見到新山時,她遞給我一個借條。她說我會還你的,可是現在我不能離婚。
我接過借條,當著她的妹妹和妹夫的面,將借條撕個粉碎。我說:“我沒有借給你一分錢。”沒有錢,過幾年我還會站起來,我還可以掙幾十萬元,但沒有這份感情,我站不起來。那天她4歲的女兒也到醫院了,我抱過這個孩子,把我的臉貼在她的小臉蛋上。孩子的身上還散發著新山的味道,她的身上有新山的血液,她和新山一樣有著白皙的皮膚,眼睛是潮濕的,滋潤著我焦急不安的心靈和干燥的喉嚨。
新山低聲告訴我,你也去檢查一下。
我被告知,我也被傳上了。
我打了針。
我把新山的名字刻在我的身體上。
大明說著挽起了袖子。他挽袖子的當兒,我很是遲疑,不知是不是該阻止他。他穿著一件長袖T恤,袖口很松,三兩下就將胳膊露了出來。在他健壯的臂膀上,赫然刻著那個女子的名字。我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大明的神情,他冷漠的臉上透著絕望和無奈,目光散落在別處。我不知道當初刻字的情景,是什麼讓他以這種方式紀念自己的愛情?新山知道她的名字在一個人身上隨身攜帶嗎?這些話到了嘴邊,面對這樣一個可憐的落魄者,我怎麼能夠開口。
今天已經17日了,她老公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說很可能會成為植物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新山就不會離婚了。那我怎麼辦?我可能要遙遙無期地等待,沒有結果地愛戀。我還要幫助她,不然她更不好過。
我的朋友沒有一個不罵我的。他們都說我瘋了。是,我是瘋了。可是瘋子會對你說這樣的話嗎?你可能不理解我們這一代人的愛情,有的人玩世不恭,有的人對愛情特別挑剔,我就是這樣的人。多少美女,我不愛,我就找著這一個了。朋友勸我時,曾被我打過,我不允許誰誹謗和誣蔑我和新山的愛情。你不能理解我們有多默契,我倆的合影照上,有這樣的題詞: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她寫了上半句,我寫了下半句。我倆有個約定,無論誰先死,來生還叫這個名字,我們都要記住這個名字,還要去找對方。
第三部分我的春夢了無痕(3)
離開開封,我來到鄭州,在這裡找到了一份挺不錯的工作,先把我自己安頓下來。分別的時候,她到火車站去送我,我們抱頭痛哭。我說:“親愛的山,我等著你!”她說她對不起我,是她害了我,她讓我恨她,這樣她會好受一些。可是我恨不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恨什麼呀!火車開了,我把頭伸出窗外,我看見她追著火車跑,邊跑邊喊:“你恨我吧!求求你!你恨我吧!”
徐志摩有句詩叫“春夢了無痕”,我覺得我們是徐志摩的版本再演一回。
“哀莫大於心死”,真愛只有一次,經過了這一次以後,我的心死了。我現在網也不上了,煙酒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不知道這場夢要做多久,我常常感到這個夢就要破了,就像小孩吹的肥皂泡,五光十色的,很快就爆了,連水漬都沒有留下。
我很想給我這段感情經歷做一個總結,畢竟我受過高等教育,不能像中學生那樣混沌和茫然,我的經歷要讓那些上網的同齡人看一看,引起他們的警覺。這個年齡段的人總認為自己很老練了,能夠控制自己。其實,當你聽到一個異性的聲音,那麼近地向你訴說,或者向你召喚,你的情緒肯定不穩定,也會產生感情。但是社會道德、輿論的壓力制約著我們,使這種虛幻的愛情不可能變成現實,更不會完美。
已經很晚了,大明說:“耽誤了你下班,我向你道歉。說了這麼多,心裡好受多了,要不然我不知道會怎麼樣。”我默默地站起來。我知道,對於大明這樣的人,不需要安慰,他知道該怎麼辦。一個成年人應當為他的行為負責,一個有家的人應當為家庭負責,誰不願負責任,誰最終就會為自己造成的後果負責。
第三部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1)
●傾訴人:可心 女 24歲 無業
●采訪人:康麗
這是一個被情感折磨深重、受傷害很深的女孩,她的聲音十分微弱,我把電話聽筒壓緊耳朵才能聽見。她虛弱、絕望,身體和心靈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也許她對生命還有一些疑問或者對親人的眷戀,她在這座城市裡留下來,撥通了我們的熱線電話。
初戀。無法安置
14歲那年我來到鄭州,在一個體校上學。在這方面我還是很有信心的,選擇體育是因為我無法靜下心來學習,只有加大體力付出,才能讓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偏偏我媽生了一個女孩,又生下我這個女孩。爸爸不喜歡我,媽媽抱著我哭。在吵鬧中長大的我,童年沒有歡樂、沒有玩具。我性格憂郁、倔強,因為承受不了家庭的暴力,我常常用刀片在手腕劃出傷口,有時將指甲剪破,看著鮮血一點點從傷口流出來,心中的憂傷像花兒一樣綻放,我不知道痛。上體校有很多訓練課,這些單調、枯燥的訓練拯救了我。在烈日下默默地奔跑,汗水和淚水一齊流下來,耳朵裡充滿了知了的尖叫,有時我會產生奇特的想像,好像我是一只燕子,輕盈地在跑道上滑翔,心中的郁悶漸漸散開。
他出現在這個時候,是我們班的教練,個子高高的,長得很帥,樂觀向上的性格感染了我,每次他上課的時候,我都十分開心,也許這就是愛情吧。我把這份朦朦朧朧的感覺默默地珍藏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兩個月後,他在參加一次比賽時受了傷,我聽說後不敢去看他,心裡暗暗著急。可以想像那個假期我是怎樣度過的,我天天盼著開學,盼著上體育課,這一份感情在我心裡醞釀、成長著,那個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我就像一片成熟的莊稼,等待收割。
新的學期開始了,換了新的體育老師。他去了哪裡?這時候,我和幾個同學被送到成都體院上學,我在那裡繼續打聽他的消息。當我知道他的地址時,我開始給他寫第一封信,在這之前,我和他竟沒說過幾句話。想念他的時候,我就寫信,盡管他像一個影子,我依然追逐著他,把他當成我的白馬王子。5年裡,那一封封熾熱的信,寫滿了青春的夢。
這期間,我沒能考上大學,打包回了家。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打過工、做過生意,都沒有成功。吃了不少苦,可我沒有灰心過,在我最失落最無助的時候,有這份感情和這個夢支撐著我。
19歲那年我到了上海,因為他在上海上體大。我攜帶著5年來的思念和愛,找到了他。我們見面了,彼此都流著淚。他正在上學,校規很嚴,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決定留在上海打工,等他畢業了再說。誰知偌大的上海,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幾乎跑遍整個上海,找不到工作,有限的錢也花光了。就在我決定離開上海時,我約他再見一面。就在那天晚上,我們偷吃了禁果。因為不知道該怎樣安置這份感情,我們相擁而泣。5年的初戀結束了,不知道我是失去了還是擁有過,我哭了3天,把這份感情深深地埋葬在心裡。
最難變的是我的心,是這份感情。雖然我回到了家裡,心情卻無法撫平。我生活在回憶裡,有時開心地大笑,有時放聲大哭。
親事。愛不上他
有些事情該發生的時候,你躲也躲不掉。幾個月後,家裡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我不同意。這個男孩子叫強,他很喜歡我,可我不能接受他。我這顆心只能裝下一個人,盡管是個夢,但我寧願生活在夢裡,也不願生活在沒有愛的真實裡。爸爸罵我:“你有什麼資格挑!”我在心裡反駁他,我沒學歷,沒工作,這不等於我不能擁有愛情。我出生時不能選擇性別,難道我連選擇愛情的權利也沒有嗎?媽媽在一旁哭著,這一生我是不能見媽媽掉淚的,我答應了他們。
強對我很好,看出來他是刻意來感動我。有一次下冰雹,他騎摩托車跑了幾十裡路,就只為看我一眼。他知道我喜歡吃包子,特地從大老遠的地方一大早買了送來。這一切都感動不了我,我還是不能愛上他。我也知道媽媽的苦心,嘗試著說服自己,可是人的心是很難扭過來的。這世上有些人,不是做了幾件感動你的事,你就會愛上他。強這個人,他做再多感動我的事,我也不會愛上他,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
第三部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2)
有一天,強又來了,也許是他瘋了,他得不到我的心,就來硬的。那天晚上,他強迫了我。我蹲在樓上哭了一晚上,我恨他!我委屈,我要死!老爸罵,老媽哭,我只好接受了強,答應以後好好和他談戀愛。
我努力地改變自己,將感情轉移到強的身上。慢慢地,我對強有了好感,不再討厭他,能夠和他交談,和他一起做一些生意上的事。我不知道是老天懲罰我,還是強報復我。幾個月後,強提出分手。那一刻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外面回到家中的,兩天不吃也不喝,我兩眼望著上蒼,心中一片空白。所有的這一切,是一場羞辱!我不敢告訴媽媽,我已經20歲了,不能再讓她為我的事傷心。也許我的生命中有某些注定不能擺脫的成分,它們在黑暗中詛咒我,逼我走向極端。
我終於崩潰了,大年初四那天,我把自己鎖在空房子裡,在新的一年裡,我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有的是委屈和不幸,我咕咚咕咚灌了一瓶酒,好像那酒就是所有的委屈,喝下去才能忘掉這一切。爸爸媽媽發現了,媽媽抱著我痛哭。我爬起來又摔倒,又爬起來,腿也摔骨折了。
看到媽媽傷心欲絕的樣子,我的心軟了。我答應她以後不再自殘了,我要為媽媽活著,我會堅強起來。
情人。背叛了我
22歲那年,我幫一個老鄉做生意去了寧波,認識了我的鄰居大林。他比我大一歲,是個很細心的男孩子。見我整天郁郁寡歡,他常主動和我說笑。我笑不起來,我被騙過,受過傷害,不得不對眼前的諸事表示懷疑。可能是我多愁善感的樣子引起了他的同情,大林更加頻繁地找我。我對他說:“我掉下了懸崖,被樹夾住,渾身是傷,為了生存,努力向上爬。”他說:“我會救你上來,我是你的救世主,讓你一生一世都遠離痛苦和災難。”大林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說實話,我很害怕,很矛盾。
大林也是個生意人,精明能干,有一個經營紙巾的門面房,他外出聯系業務時,總要我過去幫忙看攤位。我有點頭疼腦熱的,他也是端茶喂藥的。本來我是幫他的忙,這倒成了他幫助我。我感覺大林對我是真誠的,對他的戒備心漸漸放松。答應他的那一天晚上,我說:“如果你背叛了我,就等於將我推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他鄭重地告訴我:“我會愛你一生一世。”從此後,我們同居了。我們共同經營著這個紙巾攤位,他主外,我主內。一年多後,生意有了很大的起色,我們買了客貨兩用車,換了住房。這中間我們吃了不少苦,因為有一種信仰,都度過去了。就在我憧憬美好明天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大林說:“我們兩人是不是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好好想一想。”說真的,兩個人在一起,有摩擦的時候,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完全沒有必要分開想一想再說的。我一賭氣,提著皮箱就走了。
生活中有不少可心這樣的女孩,被人傷害,又無力改變命運,雖然她們也選擇堅強,希望通過努力改變自己,但生活並不能遂每個人的願。她們好像寬大河流上漂浮的小草,只有極少數不被波濤淹沒,大部分只能隨波逐流。她們的命運被巨大的河流轄制著,不知道自己將漂向何方。
這時的我已經長大,經歷了感情的挫折,懂得了珍惜。我很愛大林,可老天卻不給我這個機會。半個月後,他打電話給我,提出分手。我說不出一句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我告訴媽媽,媽媽說你別傻,去找他。我不想為難所有的人,我選擇了自己的辦法。我真的承受不了,那天我發誓再也不談戀愛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碰不到愛我一生一世的人。我問他,要他給我一個理由,他說:“你什麼都好,只是我變了。”我努力爭取,但他鐵了心要分手。這一次我徹底絕望了,我服下幾十片安眠藥……可是老天不要我!我又回到家裡,看到終日以淚洗面、日漸衰老的雙親,我還能做什麼?我的魂魄散在異鄉,只留下一個軀殼活在世上。3個月後,傳來大林和別人結婚的消息。
第三部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3)
現在,我生活在一個沒有家的城市,除了上電腦輔導班,就縮回到我租住的房間。我沒有錢,沒有特長,想做服裝設計師不知從何做起;我沒有朋友又遠離雙親,雖然是夏天,可我心裡還是冷得像下雪天。走在路上,我不能平視前方,我不知道前方會有什麼;我也不敢大聲說話,唯恐驚嚇了這顆凋零的心。
可心的話說完了,很久,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這樣一個可憐的女孩,我竟也會失語。我想說的有很多,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姑娘們啊,你們可要把握好啊!
第三部分夢裡尋你千百度(1)
●傾訴人:阿霞 女 25歲 記者
●采訪人:康麗
阿霞說她也是個記者,過去經常采訪別人,做過情感方面的節目,沒想到今天會有一種沖動,強烈地要求別人采訪她。不是波瀾壯闊、觸目驚心的大事件,是小女子感天動地的純情被誤解、被拋棄。她特別憤懣和抑郁,毫不猶豫地想到了都市傾訴,希望我們傾聽……
說起我能夠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從農村到鄭州上學,在眾多的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找到令人羨慕的工作崗位,所付出的艱辛只有自己知道。像《簡愛》裡的女主人公說的那樣:“如果上帝賜給我美貌和財富,我一定會使你難以離開我。”我所獲得的成功憑的是實力,不是美貌。從小吃苦耐勞,鍛煉了我倔強的性格和獨當一面的勇氣,我喜歡挑戰性的工作,不怕困難。好像我在工作中還沒有遇到什麼大不了的困難,倒是眼下情感上的事情令人頭痛。
工作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的年齡,怎麼這麼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身邊的女孩子時不時把男朋友掛在嘴上,而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卻遲遲不來。我不著急,我有的是耐心。按照美女的標准我不算漂亮,按工作的標准我應該還算英俊,雖然我的個頭不高,那麼拿破侖有多高,可他征服了歐洲!
兩年前,我改換門庭,來到我目前任職的工作崗位,我發現原來心中的白馬王子就在我工作的單位。他叫大明,是從事技術工作的。大明不愛說話,很少與人交往,尤其是和女孩子,好像他吃過虧似的。後來我才知道,果真是這樣。
我決心不花大明的錢,為了表示我的癡情,我還要拿出錢來溫暖他、感動他,讓他體會現代梁山伯和祝英台式的愛情!
大明的家在鄭州,父母離異後,他隨父親生活。可以想像,兩個大男人生活,平時不餓著就是幸福生活,別說營養搭配做些好吃的了。他的衣服常常是皺巴巴的,如果你盯著他的衣服仔細看,沒准兒還能看到飯漬。你說我怎麼愛上這麼個人?這都是命中注定,我一見他就認定這是我要找的人。別人看他不修邊幅,在我眼裡這是男人的瀟灑。他深思或者沉默寡言時,我把他看成是思想者,我覺得他的這份矜持和木訥的性格和我張揚的個性正好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可偏偏他母親不同意,她說:“別看個子不高,脾氣不小。”我知道,她一定看我很能干,擔心兒子和我生活在一起受氣。有時候人的主觀臆斷真是害死人,我說話很干脆,性格開朗,可這不等於我會欺負人,難道說話聲音大的人就是欺負人的人嗎?看來,這完全是她老人家對我的偏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決心到他家裡和他母親處一處,讓他的母親看看我這個人厲害不厲害。
去年大明的母親住院了,我陪著老人家住在醫院裡,為她端茶遞水不說,還給她打洗腳水,給她洗腳、剪腳指甲。說實在的,我對親生母親也沒有這樣盡心過。他母親病得挺重,我怕她思想上有負擔,經常抽出時間陪她聊天,我盡量說些高興的事,工作上的趣事。那些日子她老人家挺開心的。我以為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他母親不會對我有成見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大明的媽媽仍然不同意,還說我這樣做是卑躬屈膝地求他們。
我不為此生氣,我將來是和大明生活,不是和他母親在一起。她非要那樣誤解,我也沒辦法,我抱定一個主意,只要大明對我是真心的,他媽媽的態度是次要的。我不計較家裡的態度,我不相信在現代的都市,還會有包辦婚姻的。
我對大明一往情深。說“一往”,是我對他的愛從來就沒有動搖過,盡管我也有很多的機會,因為我職業的便利吧,我會接觸到很多人,不少人見我沒結婚,常常主動給我介紹男朋友,不管他們的條件如何,我就認定大明一個人。說到“情深”,典型的事例就太多了。我知道大明愛吃花生,我的房間就從來沒有斷過花生;每次他來,我都准備好各種各樣的花生,好像花生就是我的心一樣,隨大明吃。我還積極准備各種各樣大明喜歡吃的菜,改善大明單調的生活。
第三部分夢裡尋你千百度(2)
大明多次感動地對我說:“阿霞,你真好!誰娶你做老婆,這一輩子享不完的福。”說是這樣說,大明的母親還是不承認我,今天給大明介紹個女朋友,明天要大明和人家見面,你想,遇到這樣的事,我有多傷心。
大明一家都是工薪階層,他母親住院花費很大,所以常常因為錢的事傷腦筋。大明是個孝子,在特別缺錢的時候,大明有了向金錢投降的念頭。
有一次,他半開玩笑地對我說:“要是找個‘都市村莊’的女孩做老婆倒也不錯,一來是她們有房子,結婚不用買房子了;二來是她們有錢,可以借一部分出來給母親治病。”盡管這是句玩笑話,但我聽著很不受用。什麼意思啊,我正在和你談戀愛,怎麼你要找“都市村莊”的女孩,那我成了什麼?我是你大明的影子嗎?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一個星期天,我對大明開玩笑地說:“走啊大明,我們去‘都市村莊’轉轉吧,說不定還能碰上個如意女孩哩!”我的話剛說完,誰知大明大怒,說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他忽地站起來,氣哼哼地一摔門就出去了。我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這話不是你自己曾經說過的嗎?興你說就不興我說了?我急忙打開門,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不知這是不是一種推托,大明從此不再理我。不理就不理吧,那一段時間我為工作忙得天昏地暗,忙得自己都不是正常人了,也沒有時間找大明解釋。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大明還沒有和好的意思,聽別人說他和另外一個女孩好上了,還和人家一起逛街。這一新聞對我來說不啻晴天霹靂!
大明是我的男朋友,我們不是山盟海誓了嗎?僅有半個月,海還沒有枯,石還沒有爛,怎麼說變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和別的女孩好上了?
上個星期四,我終於擠出點時間,給大明打電話,說:“大明,我們好好談談吧。”
“是啊,我們是得好好談談了。”他在電話裡慢條斯理地說。
我們約好下午下班時見。放下電話,我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向超市奔去。干什麼?給大明買好吃的東西唄!
我擺好了花生,做了大明愛吃的飯菜,打掃了房間,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等大明來吃了。我想到以往的大明總是破門而入,我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熱情地談工作談生活談未來,情投意合甜甜蜜蜜的情景,幸福彌漫在我的周圍。
時鍾指向7點的時候,大明還沒有來。
我給他打手機,關機。
我想他這會兒一定正在公交車上,正朝著我的方向飛奔,就情不自禁地唱起歌來。時鍾指向8點,大明還是沒有來。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報社主管的電話,有一條重要的新聞線索,必須馬上采訪。新聞單位是半軍事化管理,采訪第一線就是前線,電話就是命令,采訪不采訪由不得自己。
我抓起采訪包,一邊穿外衣,一邊往外跑。當我打開手機和第一線的記者聯系時,我已經不是一個熱戀中的女孩,完全是一個赴湯蹈火的戰士了。
采訪結束,我幾乎是熬了一個通宵才完成工作。
第二天,剛上班的時候,我打通了大明的電話,我質問他為什麼昨天失約,他說手機沒電了,一時無法和我聯系。我不相信,天下之大,在城市哪兒找不到一部電話?你不來不要答應我,至少也應告訴我一聲,我的工作這麼忙,這不是在戲弄我嗎?憑著直覺,我感覺這裡面一定有貓膩!我且不追究,等再次見面再說。我說你什麼時候還有時間,我們再約吧。他答應得很痛快:再約吧。
我們約到周末,說好了中午在我這裡吃飯。照例,我准備得非常豐盛,耐心地等待著。在城市,我們感受不到日升日落的壯闊,太陽的光芒照在高大的牆壁上,光陰一點點地移動時我們毫無覺察,而那一天,我分明感受到時光大踏步地從我的內心穿過,向著遠方走去。望著蒼茫的窗外,我的心隱隱作痛。中午了,大明沒有來。我打他的手機,又是關機。也許正坐在公交車上吧,在車上有時候是聽不到手機鈴聲的。
第三部分夢裡尋你千百度(3)
在房間裡等人是一種折磨,不知道要來的人出發了沒有?走到哪兒了?打電話又打不通,莫非出了意外?我的頭嗡嗡作響,不敢朝壞處想。房門外每有一陣腳步聲,我都立即跑到門口,很可惜不是大明。
我來到大街上,大明如果來的話,我站的地方是必經之地。我站在街頭,向大明要來的方向張望。用望穿秋水這個詞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一點也不過分。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沒見大明的身影。還沒到暑天,陽光就迫不及待地熱烈起來,我站在樹陰下,依然感到陣陣熱浪向身上撲來,和我內心的熱情會合在一起,整個人像煮熟了似的。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大明的影子還在我心裡晃著,大街上哪有?我不停地給他打手機。
關機!關機!……
4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忍耐力達到了極致,心裡的火焰已經燃盡,只剩下灰燼,我口干得要命。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以為這一定是大明打來的,是他有事不能來才打電話的。
“喂,是阿霞嗎?台裡有一項緊急采訪任務,派你火速到洛陽,車已經派好了。請你速來!”是主管的聲音,又是刻不容緩,不容置疑。帶著十二分的遺憾和滿腔的怒火,我踏上了西去的汽車。
從洛陽回來,大明和我通了電話,他說那天手機又沒電了,他還說他不能容忍我的直腸子,讓我改改火辣辣的性格,變成淑女。
我能變成淑女嗎?我們干記者這行的有淑女嗎?尤其是像我搞批評報道的,如果是淑女該是什麼樣?不過,為了大明,我可以改。
我說你的條件也不錯,干嗎非嫁大明不可?人的性格是好改的嗎?阿霞一臉的堅決,大有志在必得的勁頭。
我不是個善變的人,不喜歡朝秦暮楚,忠誠二字在我心裡好重。我怎麼能放得下?!
第三部分一個30歲女人的3個問題(1)
●傾訴人:劉雲 女 30歲 個體經營者
●采訪人:王楓
有一種“剛”性女人,她們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頗為男性化,劉雲就是這樣的女人。她在電話裡說有幾個問題想和我探討。雖然她的婚姻並不幸福,但沒有通常的那種怨婦口吻。幾天後,報社門衛說有人找我,是個留著短寸的陌生女人。她笑著迎上來,自我介紹叫劉雲。
我從小就比別的女孩好動,姥姥因此叫我“三漢子”。我挺聰明,不怎麼用功,不過小學三年級以前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改變了我的一生。現在已經忘了具體是因為做錯了什麼,只記得結果—作為懲罰,老師讓我搬個板凳坐在過道上聽課。你能想像出那種尷尬的情形嗎?所有的孩子都坐在他們的座位上,只有我自己坐在過道上,孤零零的,像個怪物。有幾個男孩沖我扮鬼臉,嘲笑我,可以聽見竊竊私語聲,卻聽不清說什麼,只能聽見我的名字。在眾目睽睽下受辱,我的自尊心被打擊得七零八落。這對一個10歲的孩子來說,不啻是一場災難。我被隔離開來,卻用一種故意的毫不遮掩的方式,猶如被貼上了“壞孩子”的標簽。這種明顯的羞辱把我弄傷了,我滿面通紅,如坐針氈,那一天我再也無心聽課。自那以後我本能地不想聽課,我恨上學、恨老師。
劉雲問了第1個問題:“老師有權羞辱學生、傷其尊嚴嗎?”毫無疑問答案是否定的。盡管現在已經是新的世紀,但是相同的令孩子們心碎的事情還在重復發生。
劉雲說從那天起上學變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可是她又不能不去學校。好不容易混到初中畢業,她對父母說:“我不想再上了。”她用企求的眼神看著父母,他們讓步了。她開始跟著父親做起了批發水果的生意。
別看我性格上大大咧咧的,其實自尊心特強。雖然不怎麼愛計較小事,可是一定要人高看自己,若給面子了怎麼都行,一旦傷了面子誰也不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20年後,這種個性也最終促使了我和丈夫郭大山的決裂。
那天我和一個表侄子往一個店裡拉貨,郭大山正在那兒看店,他一看見我臉就黑了,沖我擺擺手:“你來干什麼?”他對我的厭煩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我無地自容,感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被罰坐在過道上。兩種感覺都是一樣的不堪。這次更為強烈,因為傷害我的是我的丈夫,我最親的人。他對我的不待見由來已久,他去娛樂城泡小姐,他找情人,這些我都忍了,而這樣的當眾羞辱還是第一次,我不能忍受。我一跺腳,對他說:“明天就離婚!這次離定了!”
第二天我拉著他去辦離婚手續,他有點慌了,拖著不去,可是我決心已定,不能更改。我把他拖到辦事處,辦事員看了一下證件,說還缺戶口本。郭大山像是撈到了救命稻草,跟我商量:“改天再來吧。”我說這好辦,打電話讓人送來。
現在的婚真好離,別人根本不勸,證件齊全,章一蓋,夫妻就不再是夫妻了。郭大山拿著離婚證還不相信是真的,突然他哭了。
我鼻子發酸,但是挺住了沒哭。離婚是我挽回自尊的唯一方式,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對他有一絲眷戀。我神情冷峻,比那個辦事員還要平靜。
我們倆一塊兒去一個小飯館吃了分手飯。真奇怪,他離婚了反倒稀罕起我來,老是揀我愛吃的喂我,我們當時的樣子幾乎是恩愛夫妻的典范,可誰也不知道離婚證就在我們的兜裡揣著。我一點胃口也沒有。我們不像別的夫妻離了婚就各奔東西,我還得頻繁地見他,照顧他,為什麼?因為他是一個癌症病人。
接下來劉雲問了第2個問題:“和一個身患絕症的人離婚,是不是不道德的?”
我是個農村姑娘,我不諱言這一點,相反,一個農村姑娘走到這一步—在鄭州買了房子,開了5個分店,像一個勤勤懇懇的螞蟻,認真地搬動每一塊面包渣兒,掙下幾十萬元的資產,讓母親戴上了“三金”(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這足以讓我驕傲了。我在家鄉沒有朋友,因為學習差,老師不喜歡,同伴也瞧不起。我開始跟著父親做生意時只有15歲,那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干出點名堂,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對我另眼看待。
第三部分一個30歲女人的3個問題(2)
等我長成一個大姑娘時,已經在商海裡翻騰了好幾年。他們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發現了我,提親的人開始出現在家門口,面帶神秘的微笑。有幾個曾經欺負過我的鄰村男孩子,總是碰巧出現在我經常去的地方,殷勤地打招呼,欲言又止。其中有一個執著的男孩對我窮追不捨,可是我對他毫無感覺。就在這時候,我認識了郭大山。郭大山長得很英俊,他出眾的外貌能打動很多女孩子的芳心。3個月後我決定嫁給他。我的婚事很快傳開了,那些追逐我的人果然知難而退。
現在再回過頭來看我當初的選擇,這本身就是一個大的玩笑,當我對郭大山了解到牙齒的時候,我們已經做了9年的夫妻。正值豆蔻年華的時候,沒有人教給我怎麼選擇未來的生活。那句話是怎麼說的?選擇了什麼樣的丈夫,就意味著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需要什麼樣的伴侶,可最好的機會已經錯過,我的翅膀已經太沉重了。
我對他的失望開始於結婚半個月後。
我們在進貨上發生了分歧,桃子在當時一斤漲了5分錢,我打算進一些,低價賣掉,但是他不同意,認為有風險。按我的經驗,水漲船高,只要不貪心,是會有一點賺頭的,總比在家閒著強。我堅持進貨,那次他第一次打了我。我很震驚,我爹娘都捨不得打我,他竟然對我動手了。我一氣回了娘家。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從此他只要說不過我時就動手,簡直是上癮了。我總回娘家也不是辦法,有一次我鄭重地對他說:“你要是再動我一指頭,咱倆就吹燈拔蠟!”他打我就是不把我當人看,而個人尊嚴是我的底線。這次我決不讓半步,不留余地。
這次危機因為我的堅定順利解決,郭大山再沒有打過我。後來在報紙上看到有的女性遭遇家庭暴力,我認為還是她們從一開始就妥協了,她們給了另一半太多余地。
以後的幾年,婚姻之船平穩地行駛,我們做各種生意,形影不離,一起吃苦,共同撫育我們的兒子。日子風平浪靜,直到出現第二次危機。
郭大山本質上是一個老實人,幾乎沒什麼嗜好。他的變化是在來鄭州結交了幾個愛玩的朋友以後,他開始在一條輕飄飄的路上漸行漸遠。
他竟然去找小姐了。
他向我認錯,請求我寬恕他。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我心裡那個寶貴的東西被打翻了。
我們沒有離婚。確切說是沒有離成。每次去辦手續都不順,我離開他的決心也一次次在減弱。那種感覺很痛苦,所有的苦都要自己擔著,不能向別人傾訴,也得不到別人安慰。這畢竟是丑事。最後我找到了一個能繼續過下去又不至於太痛苦的方式。我勸說自己,你就當是又找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和別的男人不同的是,你不需要花時間去適應他;最重要的是,他是你兒子的爸爸。我這種想法很功利是嗎?但是我又能怎麼辦?
在那段難熬的日子裡,我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要沉溺下去。女人不能伸著脖子等著男人可憐,我早看透了這一點。如果他們愛你,那是你的福氣;如果他們不愛你了,也不要慌張,還有最後一個人—你自己,永遠不會背叛你。你要自己提著自己的頭發往上躥。我把自己變成一個工作狂,愛情已經貶值,只剩下事業還能聊以自慰。我不怕吃苦,又肯動腦筋,同樣的生意,我總是做得紅紅火火。我一口氣開了5個分店,終日在店裡忙碌著。
2002年,郭大山檢查出患了癌症。這時離我們從家鄉來鄭州闖蕩已經7年時間。他住進醫院,幾個療程的化療後,他的症狀明顯減輕了。我把生意撂到一邊,去醫院照顧他。但是我發現他似乎並不歡迎我去,後來我才知道他已經愛上了別人。
發現他的秘密並不曲折—有一天回家後我發現床變了,盡管被子疊得很整齊,床單鋪得很平展,但是我能肯定變了,有人在白天動過床。經過仔細檢查,我在枕頭和床的縫隙發現了一根女人的頭發,那顯然不是我的。那是一根長發。
第三部分一個30歲女人的3個問題(3)
我勃然大怒,我用血汗錢換來的房子,我潔淨的床,我溫馨的家,都被這根頭發污染了!我在房間裡像一個困獸走了幾圈後,給郭大山打通了電話,我說:“郭大山,你快回來!”他很快回家了,我沖上去給了他一耳光。他沒有隱瞞,都說了—竟然是我們鄰居家的女孩!
我們相對無言。經過幾個月的化療,他面容虛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神采。我漸漸冷靜下來,我現在面對的不只是一個負心的丈夫,還是一個患了絕症的病人,病人不能太激動。我竭力壓制住自己才沒有沖他大喊大叫。坦率地說,我現在對他的感情裡更多的是憐憫。
我問他怎麼辦,他說不知道。
我找到那個女孩,我問她:“你有能力支付他的醫療費嗎?你能救他嗎?”我請她不要再和我丈夫來往,但是她說:“我的心很亂。”只說了這一句。這次談判失敗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荒誕小說。郭大山不再遮遮掩掩,是不是他覺得生命已經縮水,婚姻就變得微不足道?他經常和鄰家女孩出去約會,完全不顧劉雲的感受。每次回來都是陽光燦爛,可一看見妻子臉色就陰沉下來。這種強烈的反差讓劉雲忍無可忍,終於在6月1日那天,他們離婚了。
劉雲花了1000塊錢給兒子買了一台電子琴。她覺得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兒子,他還不知道這件事,她需要時間慢慢解釋給他聽。
有些朋友給劉雲打電話,在他們眼裡這一對夫妻一向是恩愛的。他們只知道郭大山患了癌症,卻不知道他紅杏出牆。劉雲不可能解釋給所有人聽,她又是一個非常愛面子的人,這讓她背負了不小的壓力,似乎是她拋棄了身患絕症的丈夫。
幾天前劉雲的公公婆婆趕到鄭州,請求她跟兒子復婚。劉雲拒絕了,兩個老人傷心地回了老家。
到現在郭大山的治療費已經花了10萬元,第5個療程又開始了。買了房子後,他們幾乎沒有積蓄,治療費全部來自商店的營業額。劉雲剛剛把第5個療程的費用交給醫院。
母親說我:“女兒啊,你怎麼這麼傻?”我說:“媽,我也想有一個好丈夫啊!可沒攤上。現在只求問心無愧了。”
我現在30歲,老公沒有了。天知道我曾經多麼愛他!前幾天他打來電話竟然說想我,他說已經和那個女孩斷了,想回到我身邊。他看上去狀況不好,在最近一次檢查中,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肝部,他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現在他鄭重地提出和我復婚,這讓我苦惱,我承認溫馨的家庭生活對我的誘惑很大,但是如果是以喪失自尊為代價,我該怎麼選擇?
在采訪接近尾聲時,劉雲問了第3個問題。
第三部分“癢”了就要“撓”(1)
●傾訴人:高莉莉 女 32歲 公司職員
●采訪人:申麗潔
都說婚姻有“七年之癢”,以前我從來不信,聽到別人說誰家處在“七年之癢”的階段,兩口子正在鬧離婚,我總是一笑了之:“神經病!什麼時髦不能趕,非要趕這個時髦!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裡,我就不信那個邪!”但是從去年開始,我的“七年之癢”也不請自來了。
我和我老公是大學同學,同系但不同班。我是內向型的人,但絕對是好人緣的那種,善良、大方,只要別人願意接近我,就會喜歡和我長期交往。而我老公是那種能干、聰明、會“折騰”的人,他的主動性非常強,有目標、有計劃。因為我不住校,所以相對來說不會那麼寂寞。大一以後,好多住校的同學都卷入了“戀愛風”,而我總是微笑著冷眼旁觀,並且目睹了我老公追女生的若干次表演。當然,那時我只是旁觀者,並且心裡只把那些所謂的“戀愛”當作游戲。後來,機緣巧合,我為了陪我的好朋友,經常和我老公所在的那個小團體接觸,因此和我老公也慢慢地熟悉起來。再後來,他就單獨約我出來玩兒或者到我家玩兒。他很會討別人歡心,所以我父母即便看出我們有些超越同學的關系,也沒有橫加干涉,於是我們就順其自然地淡淡交往著。因為畢業後不知會發生什麼,所以我們的關系也總是不遠不近的。
我們的關系發生飛躍是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學期。我父母離婚了。其實他們長期感情不和,我父親又是個不喜歡和人交流的人,雖然脾氣好,可是個老好人,不會維系家庭感情。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跟母親深談過。而我母親又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她不能容忍生活在一個無聲無息、無滋無味的環境裡,於是她整晚整晚地和朋友一起出去跳舞。然後,他們吵架,再然後,父親躲到我奶奶家,對這個家不聞不問。但每次回家必定會把工資交給母親,只留下少少的幾十元零花錢,然後再走。於是,在那樣的日子裡,我男朋友到我們家玩兒,還給我們家增添了不少歡樂。我和妹妹也受不了那無休止的吵鬧,因而在他們離婚征求我們意見時,我們的答案都是同意。但是我們的傷痛只能自己去想辦法治療,於是,我選擇了一個男人的懷抱,他能給我安慰,給我溫暖和依靠,讓我慢慢學會堅強。而我妹妹卻選擇了離家出走,住在朋友家裡。
現在回想起來,心還在隱隱作痛,離婚對於一個家庭來說是多麼大的劫難,而我現在竟也走到了這一步。以前我怨過媽媽,為什麼那麼安穩的日子非要打碎呢?現在反思自己,原來心靈空虛、沒有希望,也沒有盼頭的日子是如此難挨。我下定決心離婚,其實只有一點—我不快樂。
我和我老公畢業的日子到了。他確實很能干,經過幾番周折,他竟然找到一家鄭州的單位可以接收應屆畢業生,並且按正規渠道發派遣證、轉戶口。這樣的消息在我聽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因為我們上的學校不在鄭州,我們這屆同學的家長好多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把子女安排到鄭州這樣的省會城市,而我老公只是憑個人胡打亂撞就辦成了。由此可見,他的“折騰”水平確實很不一般。於是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跟他一起把戶口遷到鄭州,跳出了那個我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開始了我全新的生活。
剛到鄭州,什麼事都要自己操心。因為家裡反對我來,所以我們手裡的錢少得可憐。但我們充滿夢想,我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這個城市擠出一席之地。我們租最廉價的房子住,買最便宜的日用品,吃最簡單的飯菜,做最辛苦的工作,但是我們心甘情願。那時的日子雖然很清苦,卻是充滿希望的。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勉勵,還會苦中作樂。記得從前最常去玩兒的地方就是紫荊山公園,因為那兒不要門票,而且風景很好,很適合放飛身上的重擔。
再後來,我們都換了幾次工作,但大都是跑業務,工作辛苦而忙碌。到鄭州兩年後,我們結婚了。3年後,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孩。我老公是個急性子,他雖然沒有很好的耐心帶孩子,但是看得出,他很愛孩子,嬌慣孩子,而且他很細心,也很挑剔,總是能發現很多問題,所以,他對我的埋怨也慢慢變得多起來。我不知道我們吵架、有對抗情緒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只是清晰地感覺到,生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第三部分“癢”了就要“撓”(2)
因為他總是比我看得遠,總是比我能干,於是我就遷就他,讓著他,家務活兒根本不用他插手。時間長了,他就漸漸地認為,那些事就應該是我干的,偶爾干得不好了,當然就是我的“失職”。當他早上找不全一雙襪子時,就埋怨說是我不細心;當哪條要穿的褲子我沒顧得上洗時,他就一定會責怪我偷懶;而如果他偶爾慪氣自己做了一頓飯或洗了一件衣服時,一定會把臉拉得老長,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鍋碗瓢盆摔得“梆梆”響。開始我很內疚,認為確實是自己沒有做好,雖然嘴上不依不饒地跟他爭論著,可心裡已經在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想得更周到一點。但是,似乎我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他總能一針見血地挑出我的不足,然後數落我、打擊我。我想,我的自信就是在這一句句埋怨聲中慢慢沉沒下去的。
生活就這樣平淡地過著,我漸漸迷失了自我,每天滿腦子想的都是家務活兒、老公和孩子。因為家離市區很遠,我們早晨7點上班到晚上8點到家,每天一家人能面對面的時間只有兩三個小時。孩子起得晚、睡得早,有時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天爸爸是否回來過。他總是很忙,回家也總是有一大堆資料要看,和我少得可憐的交流便是吩咐我做哪些事,或者挑我的毛病。於是我忍不住和他爭吵,而他總是理由充分地把我駁倒,或者干脆把我晾在一邊不理我。
我也曾經努力過,跟他協商每天睡覺前抽半個小時時間說說話,做一點溝通,但是沒堅持多久,就被繁雜的家事、成堆的資料、一天的勞累和交流時的心不在焉而沖淡了。於是,我們之間的溝通漸漸濃縮到只有不得不交代的事才張口,除了吵架的時候,平時我們都懶得看對方一眼。
我不知道他是為工作活著,還是為家活著;我也不知道,我是為老公、孩子活著,還是為自己的希望活著。我總是告誡自己要忍耐,生活都是充滿艱辛的。可為什麼剛來鄭州時那麼苦的日子,我們都會在大哭一場之後繼續義無反顧地走下去,而現在,我們有了房子,有了不錯的收入,有了可愛的孩子,卻反倒覺得內心空虛、無法忍耐、沒有希望、沒有快樂?在我剛學會工作的時候還充滿激情和信心,而在我有了成熟的工作經驗、磨煉出了堅忍的性格、有了敏銳的洞察力之後,卻覺得失落、麻木、自卑,覺得生活和工作了無生趣?是我自己出問題了,還是終究掉進了充滿魔力的“七年之癢”?我不只是不甘心這樣過下去,而且覺得再這樣過下去,自己不是發瘋就是會變成一個“活死人”!我受不了了。我快要窒息了。可我又沒有能力去改變他。我明白,他也一樣身心俱疲,他再也無法提起對我的興趣,他再也無法容忍我這樣那樣的毛病,他也在掙扎,他也很痛苦。
我們之間沒有第三者,沒有導火索,卻走到了盡頭。我選擇了離婚。他開始同意,見我來真的了,卻又死活不肯在協議上簽字了。他說:“你讓我怎麼辦呢?這個家是我幾年來的心血,即使再過不下去,我也不會放棄。”聽起來他是多麼義正辭嚴,那我又是想做什麼呢?自私自利?無事生非?無理取鬧……其實我只不過是不想行屍走肉般地“熬”日子而已。
不管他最終簽不簽那紙協議,我都已經決定離開他,開始我的新生活。作出離婚的決定之後,我好像經過了“涅??”一樣如釋重負。我知道,當我帶著孩子走出家門時,迎接我的將會是更大的生活重擔、更多的異樣目光、更多的忙碌和無助,但我絕不後悔,因為我解放了自己。我會盡可能多地給孩子彌補童年的樂趣和溫暖。我不會因為離婚而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相反,我會讓孩子盡可能多地享受父愛。因為我自己深有體會,與其讓孩子生活在冷戰和爭吵中,倒不如讓她生活在兩個美好的家庭裡。我和他也可以就此解脫,過自己喜歡過的日子。當然,我更要善待自己,給自己更多的關懷和鼓勵,不讓自己再受委屈、受責罵,找回早已丟失的自信和驕傲,一個人的生活會更美好。想到這兒,我很開心,也很放松。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我和孩子過得快快樂樂的,即使是苦中作樂,那也是份完整的快樂!
第三部分“癢”了就要“撓”(3)
●記者手記
高莉莉說,她之所以把她的故事告訴我,是想提醒更多和她一樣處在“七年之癢”中的女人,發現婚姻出現問題的時候,一定不要拖,要多溝通,要想辦法解決,而不是重復的忍耐或者遷就。另外也要抽出點時間善待自己,不要心甘情願地墮落成一個“黃臉婆”。不要總以為老公是對的,不要以為忍耐就可以解決問題,不要以為事情不追究,它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調皮地打了個比方,我覺得很有道理:其實“七年之癢”這個提法本身就很有意思,裡面暗含了治愈“癢”的秘方—“癢”了就得“撓”啊!不過這“撓”的手法可是大有講究。“撓”得輕了不解“癢”,“撓”得重了又傷人。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也“癢”起來的時候,趕快想辦法“撓”吧!“離婚”這兩個字聽起來雖然殘酷了點,卻也不失為一種“根治療法”。即將走入婚姻或者新婚燕爾的情侶,你們是否也應該從戰略的眼光考慮一下這個問題?遲早你會面對它,與其臨時抱佛腳,不如提前預防。
第三部分別用沉默回答我(1)
●傾訴人:曉夢 女 24歲 個體經營者
●采訪人:申麗潔
和趙傑是在大學裡認識的。對於他,我找不到確切的詞語來形容,因為他是那樣一個普通的男生:在下課後端著飯缸子前往食堂,加入到浩浩蕩蕩的隊伍裡,不精確地描述他的行列位置,你根本就找不到他。還是說說我自己吧,我是一個很開朗的人,頭發短短,臉蛋圓圓,和“校花”、“系花”之類的桂冠沾不上邊兒,但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挺可愛。校園裡每一個角落都留下我爽朗的笑聲。
那時候在我的觀念裡,覺得談戀愛太累了,哪有一個人過得輕松。所以在別人開始說趙傑喜歡我的時候,我也只是一笑而過,壓根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就這樣,在雲淡風清的嬉笑打鬧中,我們結束了大學時代。
走入社會之後曉夢才發現,生活的天空原來不只有晴朗,陰雨綿綿、大雪紛飛的日子似乎更多,一向樂觀開朗的她突然感到了累。步履匆匆間,曉夢有了一種被關懷、被照顧、被憐惜、被溫暖的渴望,渴望陌生的人群中,能有一個自己停靠的港灣。
就在這時候,趙傑開始頻頻約我。其實他對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只是我以前根本沒有認真對待過而已。可每次我都用各種借口推托掉了,因為我對他沒有感覺,潛意識裡覺得和他不會有結果。但他並沒有被我的拒絕而嚇“怕”,反而愈挫愈勇,後來干脆執著地跑到我單位的門口等我。
考慮到面子問題,我也和趙傑一起出去玩兒過幾次。可即便這樣,我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想:不管怎樣,畢竟還是老同學吧!後來可能還是自己“心太軟”吧,他的窮追不捨漸漸讓我有了一些感動,再加上那時正好精神空虛,我就理所當然地和他在一起了。
說到“在一起”這幾個字時,曉夢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其實這並不是我的本意。這之前在我的觀念中,未婚同居的都不是好女孩,打內心裡我看不起這樣的人,覺得這樣是對自己的不自愛,對家長的不尊重。可它就這樣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月。兩個人一起買菜、做飯、上班、下班、逛街,倒也其樂無窮。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原來愛情這麼甜蜜,早知道這麼溫暖,我早就接受他了。
有一天吃飯的時候,趙傑突然對我說,他不甘心過現在的日子,想去廣州闖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一貫優越感極強的我根本沒太在意,隨口說了句:“想去就去唄。”就這樣,趙傑走了。
走的那天早上,起風了,窗戶和門被撞得“呼呼”作響。趙傑親親我的臉蛋說:“乖,我走了……自己在家別老吃零食,學著做點飯,啊?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我推推他,嘲笑他怎麼有點娘娘腔,堂堂大男人竟然割不斷兒女情長:“走吧走吧!看你,又不是不回來了,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別忘了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好吃的!”他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還沖他大聲嚷嚷。
門關上了,屋子霎時沉入寂靜。突然感到臉上殘余的笑有了一種寂寞的味道。
曉夢說,當趙傑離開後她才猛然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對趙傑有了那麼強的依賴感。她抽抽鼻子自我解嘲似的說:“唉,你說人有時候是不是有點犯賤啊?總是擁有時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於是,那段時間,每天晚上下班後,到固定的公用電話前等趙傑的電話成了曉夢一天中最快樂的事。
趙傑每天給我打電話,我總能聽到他的聲音,所以,一個人的生活倒也沒有太多的空虛,只是有些孤單和失落。趙傑說他在那裡很好,等在那裡站穩腳跟就接我也過去。我真替他高興。可是用公用電話太不方便了,於是,我狠狠心,用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買了一部手機。可沒有想到,正是這部手機斷送了我們的愛情。
那是一個秋天的晚上,我和很多人一起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在宴會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去了趟衛生間,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第三部分別用沉默回答我(2)
恰恰在這個時候,趙傑給我發了條短信:“今天過得好嗎?現在在干什麼呢?”
一個朋友替我閱過之後,大笑著公布於眾。於是,幾個人就七嘴八舌地說:“你看人家感情多好,不如我們逗逗趙傑吧!”於是他們用我的口氣回了一條短信:“很好啊,我就要訂婚了。”就這樣,幾個朋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和趙傑對發了起來。
等我回來的時候,趙傑發來的短信已經有了一種火藥味兒。
沒錯,如果當時我跟趙傑解釋一下,說這是個玩笑,也許僵局可以挽回。但我這個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為了在朋友面前保留一點自尊和面子,狠下心來回復他:“這麼凶干什麼?不願意就分手!”趙傑也是一個倔強的人,不一會兒,他就回過來:“這不是我的本意,是你逼我的。”
眼看玩笑開得有點過火了,幾個朋友面面相覷,不敢吭聲了。那個始作俑者尷尬地說:“要不我給趙傑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可這時候,我的拗脾氣也上來了:“不用不用!他算哪棵蔥啊!我偏偏不甩他!”我一邊利索地刪趙傑的短信,一邊面無表情地說。
從那以後,趙傑再也沒有給曉夢打過電話。憑曉夢的個性,她自然也不會主動跟趙傑聯系。於是,他們打起了曠日持久的冷戰。
現在,我和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小店,效益還可以。在別人眼中,我是個幸運的女孩,但我心中的苦又有誰能明白呢?
趙傑前不久已經從廣州回來了,就在離我店不遠的一個網吧工作,但我們卻形同陌路,見了面只假裝不認識。其實我很想和他打個招呼,問問他最近工作怎麼樣、生活怎麼樣,可一看到他冷漠的表情,我就退縮了。
從他工作的地方路過時,我總想用眼睛搜索到他的身影,可他似乎總是躲著我。無數次,我在他匆匆趕路的背後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想念那曾經熟悉的味道和氣息。可是,我們離得這樣近,心卻隔得那樣遠。這恰恰和他在廣州時的情景相反,那時遠隔萬水千山,卻感覺心靠得好近。
我也曾試著去找過他,想和他談談,但他總是用沉默來回答我。我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但我明白,我還在愛著。如果說我錯了,我只是錯在以前不懂得珍惜。
趙傑,你能原諒我嗎?
●記者手記
泰戈爾說過———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 愛到癡迷
卻不能說我愛你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
而是 想你痛徹心脾
卻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我不能說我想你
而是 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彼此相愛
卻不能夠在一起
而是 明知道真愛無敵
卻裝作毫不在意
呵呵,這詩句倒蠻符合曉夢現在的情形。相愛的人們,珍惜你現在擁有的吧,不要讓它成為稍縱即逝的流星雨。
第三部分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情(1)
●傾訴人:張英 女 22歲 公司職員
●采訪人:康麗
周末的下午,快要下班了,我收拾好電腦桌上的稿子,准備走人。這時候電話鈴又響起來,是個女孩子,非常纖細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不想面談,只想在電話裡說說心中的郁悶。我說我們這是要見報的。她說見報也沒關系,她已經想了很多天,我們的“都市傾訴”版她幾乎每篇都看,今天終於鼓起了勇氣,要一吐為快。張英一口普通話,說得很好,很多時候她使用書面用語,對人對事的評價不過激,比較有分寸。聽得出來,她是個愛讀書的女孩子。
一個外鄉人,走進我的春天
19歲那年,我中專畢業,在一家賓館當收銀員,工資不算高,能養活自己,我一面工作,一面繼續求學上大專。我不知道今後的路會是什麼,但我知道,多讀書不是壞事情。我的工作除了接觸人多,還算輕松,客人來了,來我這裡登記房間,走時在我這裡結賬交錢。大多數客人都是一面之交,過後形同陌路。有些是常住的客人,我也只是面熟,叫不上名字。
有些事情談不清楚,開始發生的時候總是不明確、不清晰的,如果我知道是現在這個結局,說什麼也不答應他。他是個南方人,做裝修生意,每個星期都來住上一兩天,我常常碰見他,很平靜,沒有一點感覺,有時候還會因為工作上的誤會發生小小的口角,但我也沒有在意。3年前5月的一天,晚上11點多了,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他打來的。開始他叫我張小姐,並報上自己的名字。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是誰,他解釋了半天,我才想起來是那個南方人。我以為他要訂房間,就問他要訂哪天,他說我不訂房,只想和你說說話。說話就說話吧,對於老顧客,我們一般都很熱情,這也給人賓至如歸的感覺。我們兩人隨便說了幾句話,現在也記不清了,反正都是無關緊要的話。
第二天,他又打來電話,我以為又要訂房。他說不訂房就不能說說話嗎?我看你這個人說話實在,挺值得信任的,隨便打電話問候一聲。他還問我在干什麼,我說正在看書。他又問我看的什麼書,我說是《三國演義》。以後的半個月內,他每天都打電話來,問我看到哪一章了,遇到什麼事情沒有。我這才查了原來的住房記錄,知道他叫王件,41歲,廣東人。
過了半個月,王件來了,一見我就挺親熱的樣子,好像見了老朋友一樣。我對此毫無戒備,因為我年齡小,平時對人熱情,人們都喜歡我,常和我開玩笑。我也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把他當成一般的朋友看待。王件說:“你在這裡工作太屈才了,一個月才四五百塊錢。像你這樣的條件,到別的地方能掙大錢。”這話也說到我的痛處,我早就想到別的地方去,可沒有人引薦,我一個人能到哪兒去呢?我在這個賓館干了一年,合同到期的時候,我聽了王件的話,跟著同學到鄭州來了。
半個月後,王件也到了鄭州,他說要幫我找工作。開始找了兩份工作,我選擇了一個,干了不到一個月,覺得不適合自己,就不干了。他又幫我聯系了一家公司,我就留在了鄭州。在王件的建議下,我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是王件出的錢。他有時和我在一起,大部分時間外出聯系業務。
王件總是說給我錢,天氣稍有變化,他會說,天氣冷了,給你錢買件衣服穿吧。快過節了,他會說,給你添件新衣服吧。他有時拿出三百五百的,開始我不要。平白無故的,我要別人的錢干嗎?我堅決拒絕。次數多了,我也就接受了。主要是因為剛來鄭州那陣沒有工作,手頭確實需要錢。而且鄭州花錢的地方很多,加上租房子,我的工資總是入不敷出,他剛開始給我三五百元,以後每月給2000元到3000元。
我在公司跑業務,剛開始的那幾個月,我的業績很好,我高興地告訴王件,誰知他聽了反而不高興。我的業績越好,他越是不願意讓我干。用他的話說就是干得多,出頭露面的機會也越多。他總是干涉我的自由。他說他有錢,可以養活我,不需要我出來工作。我聽了他的話,辭了工作,閒在家裡,沒錢了就伸手向王件要。
第三部分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情(2)
陷進感情的漩渦,不能自拔
說到我的感情,這時候肯定有了變化,我和王件不再是普通的朋友,我成了他的女朋友。我知道他有妻室,在廣東。我那時頭腦發熱,愛上了他,沒想那麼多,反正他對我好,心疼我就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點也離不開他,只要一天見不到他,我就會打電話,找不到他,我就會淚流滿面。王件也很忙,不可能整天待在房間裡陪我,只要他一出去,我就會哭得頭暈,我對他的依賴不可自拔。
王件很少在我租的房間住,每次和我約會後,他都說有事,要回去。我問他,你住在哪裡,他說有地方。我當時也沒有多想,隨他住在哪裡,一個大老爺們兒總不會住到大街上。誰能想到,王件在鄭州還有一個女人,並有一個5歲的男孩!
這一切都是我的朋友告訴我的,這個朋友也是王件的朋友,他用數碼相機拍下了那個女人和孩子的照片。在電腦屏幕上,當我第一次看到王件和另一個女人的親密合影時,我的頭大了。我還看到了那個長得很像王件的男孩。如果不是朋友在場,我恐怕會瘋了。我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愛我一個人的王件,還會和另一個女人生孩子。我真是太傻了,怎麼不想想這些日子,王件一直在鄭州,他為什麼不來我這裡?這麼一對比,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我等待王件給我一個說法。
出乎意料的是,王件對此事一口否定。他完全不承認有這回事,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在多角戀愛裡,暈頭轉向
王件在鄭州成立了一個公司,讓我當會計。我一天財會也沒學過,根本不會記賬,王件說不要緊,他就又招聘了一個會計。因為公司剛成立,也沒有多少業務,更沒有多少錢需要管,因此我在公司裡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我在公司裡活兒不多干,工資卻比其他人多,王件的一些補助也總是要我領,這樣我的月薪也有兩三千元。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那個領著男孩的女人就找上門來了,要孩子認爸爸。這下可有了證據,我氣憤地質問王件:“這是怎麼回事?”王件說:“這女人是個無賴,當初我買建築材料時認識了她,她就黏糊上了,還說懷上了我的孩子,以後這女人就不露面了,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幾個月後,她抱著孩子又出現了,說是我的孩子。因為是個男孩,我有些心疼,就答應了她提出的條件,每月給她點錢,讓她撫養孩子。”王件說完了,我的心也碎了。我不知道,男人怎麼這麼壞,說的話為什麼不算數!我感到自己受了欺騙。可我對他卻怎麼也恨不起來,這是為什麼?
去年,王件的老婆也來鄭州了,他們租的房子就在公司的樓對面。大概王件的老婆聞到了風聲,找到公司裡來。她40多歲,看起來挺賢惠的。我一見王件的老婆就感到對不起她。我傷害了這樣一個軟弱的女人,決心不再和王件來往了。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卻又感到特別委屈,糊裡糊塗愛了這麼一場,算什麼呢?插足別人的家庭,天哪,以前我怎麼沒想過,我該怎麼辦?
我覺得是王件騙了我,就質問他:“你有老婆孩子,還有情人,你為什麼還要找我?”
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我沒找你,王八蛋才找你呢!”聽了這話,我真恨不得去死。
我是個脆弱的女孩,沒有主意,初戀竟戀上個有婦之夫,生活在兩個女人之間。
在我彷徨猶豫的時候,王件的那個女人和王件鬧得不可開交。王件想用錢來了斷這件事,他給那女人買了一套房子,每月給她一定的生活費。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非要王件和她結婚。可王件有老婆呀!王件的老婆不願離婚,王件也不想和老婆離婚。事情搞得亂七八糟。
王件沒有心思談我的事,每半個月他總要去看那個男孩。王件說他不喜歡那個女人,卻喜歡那個孩子,忍不住總想去看孩子。有時候,我挺瞧不起王件的老婆,她明明知道王件在外頭有兩個女人,可她卻一點兒都不制止。當然,她也管不住王件。有一次,我找到王件的老婆,提起那個女人,他老婆也是唉聲歎氣,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她完全可以幫助王件擺脫那個女人的糾纏,可她不願意和王件吵鬧,也不敢同那個女人鬧,就這樣忍辱負重地生活著。
第三部分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情(3)
常有別的男孩找我,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看電影。這些事很快就傳到王件的耳朵裡。王件說你可以談男朋友,但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他對我疑心很大,總是查看我的手機,看誰給我打電話了,這個人是誰,每一次都問得十分詳細。我不告訴他,他就大發雷霆。現在也有人給我介紹朋友,可我不敢談,我和王件的感情一時半會兒斷不了,我不能攜帶兩份感情上路,這對我太沉重了,對另一個人也不公平。別人已經傷害了我,我不能再傷害另一個人。
我一直在尋找機會到另外的公司工作,但又捨不得這裡悠閒的條件,因為在王件這裡,他對我不管怎樣還算照顧,工作沒有壓力,工資也不低。讓我單獨出去闖蕩,我沒有那份勇氣。我的學歷太低,謀生的手段也不高。我現在正在積極學習室內設計,等有了一定的條件,我一定離開這裡,開辟自己的事業。說了這麼多,只是想告訴我的同齡人,不要輕易交出自己最珍貴的感情,一旦交出去,想收回來是很難的。
我現在面對的是怎樣一個環境啊!我愛的人和兩個女人糾纏不清,我感到我真誠的愛被潑上了污水,想起來心裡又恨又惱,又慚愧又後悔……想起當初,真不該輕易地相信一個陌生人,輕易地交出自己的童貞。如果我堅持讀書,在原先的工作崗位上努力工作,也會有好的成績,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的下場。
張英的傾訴還在繼續,我的手機和值班電話不停地響著,我們的談話一次次被打斷。這種繁忙的工作程序可能影響了她的情緒,她不再哭了,一再說對不起,打擾了我的工作。夜幕已經降臨,我告訴張英,人一生中最關鍵的路只有幾步,如果走錯了,改過來就是了,畢竟你才22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以後的路走好了,同樣可以獲得幸福。我祝她以後找到真正的幸福。
第三部分我是我自己的未來(1)
●傾訴人:柳芭 女 28歲 職員
●采訪人:王楓
她看起來很普通,很不起眼,但是她的內心是與眾不同的,驕傲,有點英雄主義,這使得她和許多傾訴人區別開來。我給她起了一個明亮的名字,“柳芭”。
我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從小到大,我靠感覺生活著。到了能嫁人的年紀,開始有男孩子追求我,他們中也有優秀的,不管從學歷、家境還是外表都足以配得上我,可是我拒絕進一步交往。我在等待愛情,而愛情不需要交往。我知道有一個人在未來某一個地方等著我,也許一年,也許需要20年。我要把自己保存到那個時候,我心中最隱秘的部分要為他保留。
我的女朋友們一個接一個結婚了,有的甚至有了孩子。她們抱著孩子來找我玩兒,抱怨養育孩子的艱辛,同時掩飾不住生子的成就感。母親憂慮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不怕,我在等待,如果非這樣不可,我也要讓它成為一種從容的、優雅的等待。
柳芭忽然笑了:“這時候我遇見了田蒙。”
和他相處了半個小時以後,我就知道我完了。他使我發現了自己隱藏著的另一面:主動,具有侵略性。我一向自認為是個溫吞、內斂的人,可是在田蒙面前我像是變了一個人。在那個小型聚會上,我談笑風生,妙語連珠。田蒙拿著杯子走過來要和我碰,為了初次見面。我一飲而盡。很快我就暈了,在回家的路上,我聽見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一個電話,陌生的聲音,他自我介紹叫田蒙。他問我好些了嗎?說為了賠罪(因為他勸我酒我才喝多了),他想請我吃飯,不知我肯不肯賞光。
我壓制住驚喜,猶豫了一下,然後問在哪裡。
在午飯前的兩個小時裡,我的表現在不少電影裡都見過。我一件件試衣服,扔得滿床都是,破例穿上了高跟鞋,擦了口紅,其實這些東西平時基本上是閒置的。等我出現在田蒙面前時,我相信自己應該很有女人味兒。
田蒙選了一個非常有情調的西餐廳,燈光下他的眼睛變成了琥珀的顏色。他毫不掩飾對我的關心,微笑著。
那是我和田蒙第一次約會。後來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在郊區有一套房子,很少去住。他帶我去那裡,房間裡有簡單的家具,布滿了灰塵。我們走到陽台上,陽台上灰塵更厚。我們把一段欄桿擦干淨,趴在上面,眺望遠處的城市。
“女人是男人的未來。”突然,他說道。
“你就是我的未來。”他又說。他注視著遠處,臉上並無表情。
我心裡一震,那一刻我變成了孩子。
如果女人真正投入到了一場愛情中,她就不再是一個女人,她變成了一個孩子。
柳芭說她突然燃燒起來,她終於明白自己以前拒絕那些追求她的人,就是等待著現在的燃燒。她每天下班後騎一個小時自行車到那所房子裡,打掃每一處的灰塵。她覺得自己不是在打掃,更像是在建設。她和田蒙要待在這裡,這是他們的巢穴,避開每一個人,只有他倆。在這裡他倆眼睛裡只有對方,沒有旁人。
他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外表莊重,內心叛逆的人。都是感性的,喜歡憂傷的音樂,喜歡《神秘園》,他們喜歡在早上早早起來,到陽台上去,一邊聽著“班得瑞”,一邊等待日出。
柳芭就像一個終於拿到了夢想已久的糖果的小女孩,緊緊攥著,做夢都在笑。
有一天我們的巢穴出現了第三個人,田蒙的母親。她的到來讓我誠惶誠恐,我很緊張,給她倒了水。我很想討她的喜歡,可表現得很笨拙。她在看到我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奇,好像不太在乎我的存在。她在屋裡各處轉了轉,囑咐了田蒙一些事情,半個小時後就離開了。
她對我的淡漠讓我不安。田蒙去送她,他一回來我就問:“你母親對我印象怎麼樣?”“哦,她沒說什麼。”他輕描淡寫地說。
第三部分我是我自己的未來(2)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田蒙的母親對我的態度出乎我的意料,她甚至不屑於對我表現出敵意,似乎我的存在很正常,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她看起來對田蒙身邊有女人很習慣,這種感覺讓我別扭。我想到田蒙的過去,他很少對我講,我也沒問過,我只在乎我們認識後的田蒙,可是現在我不得不去想,我到底是他的第幾個女人?
田蒙的母親在外地,她每個月都要來看望田蒙。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一到她來那天我就自己待著,以免碰見她。從田蒙那裡我知道她是個要強的女人,田蒙受她的影響很大,她在他心裡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我有種預感,她的態度將會影響我和田蒙的關系,可是我太愛田蒙了,我下意識不去想這點。管它呢,我只要享受現在的幸福,這就夠了。我往前奔跑著,根本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柳芭說到這裡停住了。大部分的傾訴者在傾訴中都有這樣的停頓,用來分割幸福和痛苦。
我已經忘了從哪一天他開始不回來,不接我的電話。這發生在我們相識一年後。一年的時間,每一天都是相愛的,傾心相與,無所遮掩,一年的時間足以把愛人變成親人。
是不是太愛了反倒會失去?害怕失去就更容易失去?有一次他連續失蹤了4天,我知道他在某一個地方,可是我找不到他。我還是找了,沒了矜持,也不顧什麼面子,用一種最原始的方式,和一個村婦尋找她的丈夫沒什麼兩樣,走進田蒙可能去的地方,帶著絕望大聲叫他的名字。
4天後他出現了。他迫切地說出這幾天發生的事。他說他相親去了,他母親相中了一個女孩子,讓他去見,如果他不反對,親事就定下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一切聽起來很滑稽,他在開玩笑吧?他的表情卻是正經的,於是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你該不會娶她吧?我故作輕松地打趣,心裡有一個地方縮緊了。
“她對我的事業有幫助,而且,我媽媽也喜歡她。”他說。
我憤怒地站起來:“那我呢?”
他仰起臉,那雙眼睛裡還能看到眷戀:“做我的情人。”
我瞪著他。
眼前這個人忽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也許,我並沒有真正認識他。
他不自然地說:“我不想做選擇……”
“你無權選擇我!”我咆哮起來。
他驚訝地看著我:“親愛的,我愛你,你知道,別逼我……”
“去你媽的愛吧!”
我狂怒地沖向衣櫃,把我的衣服挑出來,塞進箱子。我曾經像一個小貓,討好他,向他獻媚,只要能和他好下去,他的懷抱對我來說充滿了魔力。而現在,我只覺得恥辱,恥辱把我變成了一只狂怒的豹子。
我拎著箱子走出門去,帶著一點渺茫的希望,他會走上來奪過箱子,向我認錯,就像以前我們鬧別扭一樣。然而他沒有。
我走出門去,我徹底失去他了。
柳芭說第二天她就後悔了,她強烈地思念田蒙,她甚至考慮了一下做情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不能結婚,還可以和他在一起,其實也沒有失去他。只差一點,她就向自己妥協了。但是這時候有一個更大的聲音否定了這個念頭:不,不做任何人的情人!
在和田蒙分手一個月後,柳芭開始覺得身體不適,看著鏡子裡自己日益消瘦的臉,她意識到自己遇到麻煩了。她一個人去了醫院,醫生告訴她,她懷孕了。
我做了手術,請了一個月假調養身體。這次折騰花完了我的積蓄。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想到田蒙,身體的痛苦沖淡了他對於我的魔力,他忽然變成了一個平淡無奇的人。這時候再想到他讓我做他情人的要求,那是多麼可笑!我竟然差點為他斷送了自己的理想。我躺在手術台上,身體極度虛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即使這樣我卻並不覺得太糟,有一樣東西還是我的,那就是我自己,它差一點就偏離了方向,滑遠了。但值得慶幸的是,它還在,自信還在,驕傲還在,所有我自己的東西還在。
我又想到他對我說的那句話,就是那句話讓我徹底迷失了自己,他說:“你是我的未來。”如果現在我聽到這句話,我一定要糾正。
我要說:“我是我自己的未來!”
第三部分用半年時間奪回他(1)
●傾訴人:陳菲 女 29歲 房地產公司市場部經理
●采訪人:王楓
那天陳菲給我打電話:“今天是我老公的生日。我很想把我和他的故事講給你聽。”按照約定我來到陳菲家。那是一棟高層住宅樓上的一套房子。她看起來面容憔悴,沖我禮貌地笑笑,很顯然她並不快樂。客廳裡顯得很零亂,她拿起沙發上堆著的毛毯:“請坐,很抱歉,這麼亂。”她在我對面坐下,“現在就我一個人。這房子有180平方米,一個人住在裡面真是有點大了。”
冬天的陽光穿過寬大的玻璃窗照進來,落到茶幾的一角。陳菲泡了茶,綠色的茶葉紛紛起舞,最後向下沉去。在對面的牆上有一張巨大的結婚照,新娘是陳菲,新郎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陳菲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說道:“那就是劉進,我老公。”
昨天是劉進的生日,我們頭天說好了,這一天誰的電話都不接。但是早上他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接。但是電話持續響下去,他就盯著顯示屏,表情漠然,可我知道他心裡正在翻江倒海。
電話斷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來。劉進看著我,說:“菲菲,我得接了。”他走出去,關上門。
我們是那種少年夫妻,不到20歲就談戀愛了,說在一起玩兒更合適,我們倆都是玩心很重的人,整天琢磨著去哪兒、哪兒,鄭州玩遍了,就開始全國各地亂跑,然後就結婚了。結婚對我幾乎沒有改變,因為劉進早已成了我周圍的空氣。婚姻只不過給了我們名正言順待在一起的理由。
和劉進在一起很舒服。我可以任意放縱我的性情,隨心所欲,不用把自己拔得很高,不用裝淑女。我知道他愛我,他的愛像寬廣的大海,足夠包容我的一切。他把我攥在手裡,如同攥著一個寶貝。那時我們都堅信彼此是對方的唯一,而且永遠是。
朋友們都說我們是神仙眷屬,盡管我們都是普通人,我不是美女,他沒有很高的地位,他沒有很多的錢,可是我渴望和他長相廝守。我在單位裡干得很賣力,我要掙更多的錢。我不是一個拜金主義者,可是有了錢可以讓我們的日子過得更舒適些。我升遷得很快,升到了銷售經理的位置上。但是劉進的工作平平。我對這個並不在乎,只要我們倆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可以了。去年我們買了這套房子,房子沒竣工的時候,我們就繞過重重疊疊的腳手架參觀了好幾遍。劉進對我說,這是我們倆的窩,他要把房子裝修成最美麗的宮殿,好配得上他的公主。
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家,完全是劉進的作品。裝修房子的時候正是我最忙的時候,每天晚上把工作全部處理完,回到家都快半夜了。劉進還沒睡,正在等著我,跟我講牆已經刷好了,該鋪地板了……“老婆,你喜歡什麼樣的花紋?要不,明天咱們一塊兒去建材市場看看吧。”他興致勃勃地說著。我敷衍地答應著。我太累了,只想趕快睡覺。
他摟住我:“房子快裝修完了,今天晚上,你不想慶祝慶祝?”他意味深長地眨著眼睛。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是我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明天吧。不,明天我要加班。星期六吧。”
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幾乎天天加班。不知從哪一天起,劉進不再等我回來一起睡了。
陳菲站起來給茶杯添滿水。沸水注入茶杯的剎那打破了平靜,茶葉紛紛飄起來。
剛才說到哪裡了?哦,想起來了。說實話,與其說是我發現了劉進的變化,不如說是我感覺到了。夫妻做久了,往往第六感就會敏銳起來。我開始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可是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下了去年第一場雪。我最後一個從辦公室走出來,很疲憊,也很高興。老板剛給我加了薪,我想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劉進。我們什麼都有了,就差一輛車了。我一路憧憬著未來的新車回到家。
劉進不在家,茶幾上有張字條:菲菲,單位有急事我要出差一趟,明天回來。冰箱裡有速凍餃子,記住下鍋後一定要攪一攪。
第三部分用半年時間奪回他(2)
我按照劉進說的方法煮熟餃子,還是爛了幾個。他不在,自己吃飯真沒味。那張字條還擱在茶幾上,他要出差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我下意識地撥了他的手機,我心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他的手機關機。我更心慌了。他是個細心的人,總是帶著備用電池,不可能是手機沒電了。
但是,他為什麼要關機呢?這不是他的習慣。我又撥了一次。“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回答我的是一個女人冷酷的聲音。
那天晚上我蜷在沙發上,醒醒睡睡。車禍?綁架……我越想越害怕。
第二天我沒有上班,我要在家裡等他回來,生要見他的人,死也要見他的鬼。
上午8點半,我的手機響了,是劉進!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先開口了:“菲菲,怎麼了?”
“你還活著嗎?”
他小心翼翼地說:“本來昨天要給你打電話的,可是手機沒電了。”
“備用電池呢?”
“哦……忘帶了。”
“你根本就不想給我打電話,否則總會找到電話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下午我回去。別生氣了,答應我。”
他不等我再說話就把電話掛了。我很詫異,這是他第一次不跟我說再見就掛電話。那一刻我快炸了,我一晚上擔驚受怕只是換來了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我想和他吵架,讓他來哄我,但是,這一次他沒有給我機會。
我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開始在房間裡找他的手機電池,但是哪兒都沒有。劉進撒了謊,他帶著電池卻說沒有帶。
可是,他為什麼要撒謊呢?
陳菲問我,你走過獨木橋嗎?心懸起來,脊背發?。一個你絕對信任的人,卻對你撒了謊,而且,他撒謊可能是為了掩蓋一個更大的謊言。他想掩蓋什麼,我幾乎想到了,但是我不讓自己去想。
他回來了。在打開家門的瞬間,我發現他的臉上閃爍著熱情的光芒,但是馬上又熄滅了。
他去沖澡。我打開他的包,那塊備用電池在裡面。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劉進出來了。我悲哀地望著他。他看到我的眼神,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
“你在說什麼?”他微笑著,但是笑得很難看。
“你帶電池了……可是……”
他的笑容一下凝固了。
“你想讓我說什麼?”他坐下來,離我遠遠的。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臉色變得鐵青,看我的時候,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菲菲,你別逼我。”
我仿佛慢慢向深淵滑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我和她在一起。”
“一個女人?你愛她?”
“我愛她。”他回答得很平靜,臉上甚至有一絲陶醉。
我在那一刻崩潰了。我抓起茶幾上那把水果刀。我的心很痛,也許肉體的痛能消除心的疼痛。
劉進撲過來,把刀子搶了過去。“我不值得你這樣。菲菲,為我犯不著。”
我忽然想起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叫我“老婆”了。
“我要和你離婚!”說完,我哭了,眼淚洶湧而出。
不知什麼時候我睡著了。半夜我醒了。劉進不在房間裡,恐懼一下攫住了我。我走到臥室門口,看見他在床上睡著。我在他旁邊坐下。真要和他分開嗎?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起他曾經用那麼巨大的愛包容我,我再一次淚如雨下……
我打開燈,仔細審視著他的臉。他的眼角竟然長出幾道皺紋,我以前卻沒有注意到。的確,我已經有很長時間忽視他了。我想的更多的是我的工作、我的升遷、我的感受。真要和他離婚嗎?一想到和他分開,我就像被誰扼住了喉嚨,透不過氣來。
不,我不能失去他!在幾秒鍾之內我就作出決定。我要奪回劉進,怎麼失去的就怎麼奪回來。
第三部分用半年時間奪回他(3)
我把這看作一個戰役,用我全部的才智來對待。在我的電腦裡有一份精確的計劃書,期限是半年。每個月,每一天,我都有一個目標。我向公司請了半年假。
有一句話說:“留住男人的心,不如留住男人的胃。”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專攻廚藝,一日三餐雖不能保證山珍海味,可也讓他吃得舒舒服服。我把自己從裡到外弄得漂漂亮亮的。我們一起去了西藏,那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站在青藏高原寶石般的天幕下,你心中所有的欲望都被滌蕩干淨了。
我去見了那個女人,此番去並不是跟她鬧,那太小兒科了,而是去找出她的命門。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是吧?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雖然他們還有聯系,昨天劉進生日她還給他打過電話,但是他晚上基本不出家門了。最重要的是,他看我的時候,眼睛裡已經重新點燃了熱情。
陳菲問我:“我是不是很傻?”
我說:“你很聰明。聰明的人都會把握自己的感受。”
“不少人這時候會選擇離婚,那樣很痛快,很解氣。我是不是留下了他,卻失去了自尊?”她又問。
“尊重自己的感受,就是尊重自己。這也是一種自尊。”我說。
第三部分在婚姻裡想念愛情(1)
●傾訴人:宋麗華 女 31歲 教師
●采訪人:申麗潔
宋麗華說自己是那種頭腦簡單的女人,人生的路上隨波逐流,缺乏設計感和戲劇性:23歲畢業,24歲結婚,25歲有冬冬……一路行來,環環相扣,馬不停蹄。似懂非懂、稀裡糊塗之中,她就為人妻母了。在鍋碗瓢盆、尿布奶瓶中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也曾無數次羨慕身邊那些仍然不慌不忙地享受單身生活的女友,但是近兩年這種狀況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宋麗華常常會受到那些曾經瀟灑的單身女友們的艷羨:“你真成功!我現在算是悟出來了,對女人來講,‘你已經是孩子他媽了’遠比‘你還沒結婚呢’聽起來更舒服一些。”這樣的話毫無疑問是對一個女人最高的嘉獎,每每受到這種不無酸意的表揚,宋麗華就會露出像翻身農奴一樣揚眉吐氣的笑。
初夏的傍晚,在冬冬與滑板車齊飛的背影後面,宋麗華氣定神閒地走著,不時像只老母雞似的沖冬冬頑皮的背影“咯嗒嗒”嚷上幾聲。此刻,這個女人身上正自然地散發著賢妻良母的氣息。宋麗華說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就像現在,只要遠遠地看著冬冬成長的背影,心就暖暖地飽和著,欣慰極了。可五一節出行時碰到的一段小插曲又讓她隱隱覺得,在從容淡泊的外表背後,那顆波瀾不驚的心偶爾還會不安分地跳幾跳。
“這兒沒人坐吧?”一個男人的聲音。
回頭一看,是個30多歲的男人。體面的穿著、殷勤的笑臉、探詢的目光,看上去不十分令人討厭。只是,我有一點不舒服:周圍那麼多空座位,為什麼偏偏要坐這兒呢?我冷冷地點頭表示回應,依舊低頭看我的書。
“喜歡看書?”坐穩幾分鍾後他就耐不住寂寞地問。“嗯。”我不鹹不淡地答。“我也喜歡,精神食糧嘛。”他兀自順著說下去。見我不接話,許是有些尷尬了,便從兜裡摸出手機“嘟嘟”地按來按去。“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我要給朋友回一條短信,該怎麼弄?”他把手機遞過來。
白癡!心裡這麼想著,不由得就接過了手機。反正一個人也閒得無聊,不妨解解悶兒。彩屏、和弦、帶拍照,如此先進的機器落在如此弱智的人手裡真是糟蹋了。三下五除二搞定,又做了一番詳細講解,直讓他連聲道謝。
這一番交流似乎給了他無窮的勇氣,他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演講。從出行的原因、一路的所見所聞,一直到訂車票的種種艱難,大到美伊戰爭,小到某個景點公共廁所的清潔度……我只是靜靜地聽著,時而忍俊不禁地笑笑,權當是在聽一次音質不太好的新聞聯播。雖然不大悅耳,倒也蠻有趣。
當列車穿過若干個山洞、掠過若干株樹木的時候,這次“新聞聯播”終於播送完了。
“幫我看一下包,馬上就來。”他指指衛生間的方向,很快消失了。
鮮艷的Logo和精良的做工顯示,這只小小的公文包價值不菲。一面之交就如此放心大膽地把包交給陌生人看管,也不知道是他頭腦簡單還是我的樣子太具有親和力?
他很快回來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包掂走?”我打趣地問他。他哈哈大笑:“在江湖上走南闖北,看人還是有幾分把握的……怎麼,一個人出去玩兒啊?男朋友呢?”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男朋友?孩子都6歲了!”“啊?我還以為你沒結婚呢!”他上下打量我,連連感歎。
“唉,婚姻這東西啊……不瞞你說,我都離過三次婚了,還是找不到感覺。你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愛情嗎?”他問。我想想,點頭。“那你覺得什麼是愛情?”順理成章的一個問題卻令我一時失語了。
什麼是愛情?愛情是什麼?
宋麗華說,那一剎那,自己真的有點糊塗了,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6年來,在冬冬成長的快樂與煩惱中,“愛情”這兩個字眼兒早已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或許它早已不經意間從身邊偷偷溜走,或許像很多人說的那樣,它變成了親情。那一刻,她努力讓大腦追根溯源,試圖尋找愛情的蹤影,卻怎麼也找不到。就像給老家來的人找冬冬不穿的小衣服一樣,翻箱倒櫃,東翻西找,明明有過這樣東西,卻死活找不著。也許它們被塞在哪個櫃子的某個角落,也許被老公轉手送了人情,當然,也有可能是在某次大掃除中被她隨手扔掉了。
第三部分在婚姻裡想念愛情(2)
“唔……愛情就是……兩情相悅吧。”我支支吾吾地說。“兩情相悅?不錯,太概括了!不過,這個‘相’字做起來可是難了點。你悅他不悅,他悅你不悅,都行不通。就像我這三次婚姻,一次比一次付出的多,結果卻一次比一次慘痛……”他毫不顧忌周圍人好奇的目光,開始對一個在旅途中剛剛認識不到兩小時的異性痛說家史,從前前妻不愛洗腳一直說到前妻是個偏執狂。其間,他的表情變幻多端,時而幸福追憶,時而長吁短歎,時而拍案說法,時而俠骨柔腸……最後,他眼睛裡閃著光,看著我說:“其實我覺得,愛情就是初戀的感覺,也許是某次偶然的邂逅,也許是一種無意的對視,就像現在……”
作為一個結婚7年、孩子6歲的女人,我當然明白他這一篇即興而詠的散文詩裡暗含著什麼樣的“神”。看著他賣力的表演,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小伙子,這一套還是拿去騙小女孩吧!選在一個6歲孩子媽媽面前擺弄這些,不覺得很搞笑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很好奇:我倒要看看,他准備怎麼讓我上鉤!
宋麗華這種心理活動,突然讓我想起了《真實的謊言》。在當時的我看來,片中那個外表保守嚴謹,內心卻渴望冒險刺激的妻子海倫好玩兒極了,不過也僅僅是好玩兒而已,沒有想過其他。現在才發現,一切藝術都是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海倫的形象雖然誇張了些,卻是現實生活中圍城內諸多妻子的一個縮影。在婚姻中,女人活得越來越瑣碎,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清醒,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把愛情給弄丟了。這時候,在包裝得並不怎麼高明的糖衣炮彈面前,她們就會呈現出小女孩一般的天真可愛。
“你是南方人吧?看上去小巧玲瓏的。”果然,他展開了攻勢。“不是。”我笑著搖頭。“那是哪兒的人啊?”“你猜猜!”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我竟然有了幾分少女一般的調皮與羞澀。
幾番試探與較量下來,我在他面前就變得透明了。“這不太公平吧?你對我了如指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說說你自己。”我顯得“憤憤不平”。他狡黠地一笑:“我怎麼覺得這已經沒必要了呢?”不得不承認,他的回答很巧妙。至少他是個聰明的騙子。
車到站了。他邊走邊說:“一塊兒去吃點飯吧?我請客。”我警惕地搖搖頭—你不怕破費,我還怕你給我下蒙汗藥呢。這時候,內心深處開始不住地譴責自己:是不是自己過於輕浮和隨便了?冬冬還在等著我回去給他帶玩具呢!看看自己都在做些什麼!想著想著,就有了幾分羞愧。於是站住腳對那男人正色道:“你先走吧,我老公和孩子一會兒來接我。”
“哦,是這樣啊……”他看上去有些失望,又迅速掏出記事本寫下什麼,然後撕下來遞給我:“這是我的電話,有事聯系吧。”說著,他沖我眨眨眼,向出站口方向走去。
宋麗華攤開手,讓我看那張被她攥得有點潮乎乎的小紙條——上面有一個名字和一串手機號碼。可以想像得到,這些天來,宋麗華面對這串手機號碼時所有的回憶、遐想、沖動和渴望。
“打過這個號嗎?”我問她。
她抿著嘴搖搖頭,嘴角浮上一絲笑意,不知道是笑自己、笑那個男人還是笑這件事,她說:“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其實宋麗華不是被這個男人所吸引,而是被自己的心跳而吸引。
在婚姻裡想念愛情,這恐怕才是她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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